好的,我们继续这个扣人心弦的夜晚。
---
夜色渐深,城市华灯初上,苏晴的公寓里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林未晚坐在沙发上,膝盖和手肘的伤口已经被重新仔细处理过,隐隐的钝痛不断提醒着她白天的惊险。她换下了沾染尘土的衣物,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素净着脸,目光却不时飘向紧闭的房门和墙壁上的时钟。
苏晴给她倒了杯温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回了自己房间,将空间留给她和即将到来的风暴。
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林未晚的心悬在半空,无法落地。傅沉舟(顾深)承认了是“顾深”放不下她,这像一剂强心针,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忐忑。晚上他要来,他会说什么?是继续用冰冷包裹自己,还是……会愿意卸下一点点防备?
当时针指向晚上九点整,门铃被按响了。
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林未晚的心上。她几乎是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然后走过去,打开了门。
傅沉舟站在门外。
他没有穿白天那身笔挺的西装,换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和黑色长裤,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些居家的随意,但眉宇间的沉郁和眼底的疲惫却无法掩饰。他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公文包,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迅速扫过她包扎着的手肘,眸色深了深。
“方便进去吗?”他开口,声音比电话里平稳,却依旧带着惯有的低沉。
林未晚侧身让他进来,关上门。公寓不大,两人站在客厅中央,距离不远不近,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弦在绷紧。
“坐吧。”林未晚指了指沙发,自己则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与他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傅沉舟没有客气,将公文包放在脚边,在沙发上坐下。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是一个略带压迫感和防御性的姿势。
“你的伤,怎么样?”他先开了口,目光落在她的手肘上。
“皮外伤,没事。”林未晚简短地回答,不想在伤势上过多纠缠,直接切入主题,“你说晚上过来,要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傅沉舟抬眼,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她,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在告诉你之前,林未晚,我需要你明白,知道真相,意味着你可能要面对比今天更危险的境地。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林未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三年前你‘死’的时候,没人给过我选择。现在,我自己选。我不抽身。”
她的坚定,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傅沉舟沉寂的心底漾开一圈涟漪。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
“好。”他终于吐出一个字。然后,他弯腰,打开了脚边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轻薄但看起来保密性极强的笔记本电脑,以及一个黑色的U盘。
他将电脑放在茶几上,开机,插入U盘。屏幕亮起,需要输入复杂的密码。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侧脸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显得轮廓分明,也格外冷硬。
“三年前那场海难,目标确实是我父亲。”他一边操作,一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份商业报告,但林未晚能听出那平静下的暗涌,“顾家当时触及到了某个庞大利益集团的核心蛋糕,他们选择了最直接也最残忍的方式清除障碍。”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些模糊的照片、文档扫描件,还有一些复杂的资金往来记录。
“游艇的爆炸装置是专业的。”他调出一张游艇残骸的局部特写,某个扭曲的部件上有不易察觉的改装痕迹,“我父亲当场身亡。我侥幸落海,抓住了一块漂浮物。”
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林未晚屏住呼吸,心脏揪紧。
“后来,就像我告诉你的,我被偷渡船救了。在船上,我因为头部撞击和溺水,记忆混乱,时好时坏。他们把我扔在东南亚的一个小港口,我像流浪狗一样活了一段时间。”他顿了顿,跳过那段显然不愿多提的艰辛,“记忆逐渐恢复后,我开始暗中调查。利用在底层摸爬滚打时接触到的三教九流,用尽各种手段,一点点搜集线索。”
他点开几个文档,里面是些名字和模糊的关系图。
“所有的线索,最终指向了一个被称为‘暗河’的跨国资本联盟。他们行事隐秘,手段狠辣,专门通过非常规手段清除商业对手。”他的手指指向关系图中心几个打了问号的代号,“主导顾家事件的,是‘暗河’核心层的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而当时,在游艇上动手脚的具体执行者……”
他操作鼠标,调出了一张有些年头的、像素不高的监控截图,上面是一个戴着鸭舌帽、模糊不清的男人的侧影。
“我追踪到他曾经在林氏集团旗下的一个码头做过短暂的临时工,时间点就在海难前两周。”
林未晚的呼吸骤然停止!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沉舟。
傅沉舟的目光与她相撞,里面没有指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悲哀:“这就是为什么,我无法不恨林家。即使不是你父亲的直接命令,但林氏内部,一定有人知情,甚至提供了便利。这是无法洗脱的嫌疑。”
林未晚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如果……如果傅沉舟的调查是真的……那林家,确实间接成了害死顾深父亲、让他经历地狱的帮凶……
巨大的冲击让她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
傅沉舟看着她瞬间失血的脸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但很快被更深的情绪压下。他关掉了那张截图,调出了另一份文件。
“我以傅沉舟的身份回来,明面上是商业扩张,实际上,一直在追查‘暗河’和那个执行者的下落。我打压林家,一方面是因为恨,另一方面,也是想逼可能藏在林氏内部的知情者露出马脚。”他看向林未晚,语气带着一丝警告,“而你,林未晚,你的调查,已经引起了‘暗河’的注意。今天的警告和车祸,就是证明。他们开始灭口了,任何可能触及真相的人,都会被清理。”
真相如同裹挟着冰碴的洪水,将林未晚彻底淹没。她以为只是商业阴谋,却没想到背后牵扯着如此庞大而黑暗的组织,而林家,竟然也深陷其中。
“所以……”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一直不告诉我,是怕连累我?还是觉得,我也是林家的人,不值得信任?”
傅沉舟深深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客厅里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和两人之间沉重得几乎凝滞的空气。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林未晚,这三年,我看着你,恨着你,也……挣扎着。”
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近乎剖白地,提到了“挣扎”。
“我分不清,靠近你,是因为放不下的旧情,还是为了更方便地调查林家。我告诉自己,你是林家的女儿,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可是……”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矛盾,“可是看到你遇到危险,我还是会失控。听到你哭,我这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动作有些僵硬,“还是会难受。”
“我不知道这算什么。”他扯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笑,“是顾深阴魂不散,还是我傅沉舟……真的疯了。”
这番几乎算得上是混乱的剖白,却比任何清晰的情话都更具冲击力。他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他承认了挣扎,承认了失控,承认了……他会因她而痛苦。
这已经足够了。
林未晚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迷茫,看着他强撑的冷静下碎裂的痕迹,所有因为真相带来的震惊和恐惧,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傅沉舟抬头看她,眼神带着戒备和询问。
林未晚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蹲下身,与他平视。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覆盖在他紧握成拳、放在膝盖的手上。
他的手指冰凉,在她触碰的瞬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肌肉紧绷,却没有立刻甩开。
“顾深,”她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管你变成了傅沉舟,还是别的谁,不管你是因为恨还是因为放不下而挣扎……”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从你冲进婚礼现场那一刻起,从你承认是‘顾深’放不下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再也说不清了。”
“血海深仇,我们一起查。‘暗河’也好,林家内部的鬼也罢,我们一起面对。”
“你疯,我陪你一起疯。”
她的手掌温暖,力度轻柔,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穿透了他冰封三年的外壳,直抵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却依然为她跳动的心脏。
傅沉舟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看着她眼中毫不退缩的坚定和那深埋的温柔,坚固的心防,在这一刻,终于土崩瓦解,碎裂成无法拼凑的残片。他反手,猛地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她包扎着的手肘上方,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起来。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呼吸。
林未晚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抬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他微颤的背上。
无声的安慰,胜过千言万语。
仇恨与爱意,真相与谎言,过去与现在,在这一刻紧紧纠缠。前路注定危机四伏,但至少在此刻,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风暴,远未结束。但并肩的誓言,已然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