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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惊险中完全平复，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感激，有难以置信，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切的震动。

梧桐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看着他清亮眼底倒映出的、自己略显狼狈却眼神发亮的模样，看着他额角未干的汗水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忽然觉得，手臂上的疼痛和方才的惊险，似乎都算不上什么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满足感和畅快感，油然而生。

这感觉，不同于在神树受到庇护的温暖，不同于在神界得到收留的安稳，也不同于在妖魔界纵情玩闹的痛快。

这是一种……因为她做成了某件具体的事，帮助了某个具体的人，而被需要、被感激、被真诚敬佩所带来的沉甸甸的充实感。

她抬手擦了擦脸颊沾到的井壁污泥，对着云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没什么的，”她说，眼睛亮得像星辰，“他没事就好。”

云逸怔怔地看着她的笑容，看着那笑容里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与温暖，一时竟忘了言语。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耳根不受控制地悄悄漫上红晕。

周围乡民的嘈杂声，获救孩童逐渐响亮的哭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个发梢还滴着水珠、笑容却能将阴霾驱散的奇异少女。

孩童的哭嚎、妇人的千恩万谢、乡邻们七嘴八舌的赞叹钦佩，如同潮水般包裹着刚从井底脱身的梧桐。她脸上还沾着井壁的湿泥，手臂被粗糙的绳索勒出红痕，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充实感在胸腔里鼓荡。

她做到了。凭她自己的力量，做成了了一件具体而重要的事。这感觉，比任何仙露琼浆都更令人沉醉。

云逸那郑重其事的一揖和那句“义薄云天”，更是让她觉得新奇又有些不好意思。在神树，大家互相帮助是天经地义，从不会如此正式地道谢。

“真的没什么，”她再次对那感激涕零的赵家嫂子说道，声音轻快，“你快去看看孩子吧。”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簇拥着那惊魂未定、终于放声大哭的孩儿和他母亲，喧闹着往镇子里去请大夫瞧瞧。井边很快安静下来，只剩细雨润湿泥土的细微声响，以及相对无言的梧桐和云逸。

云逸仍站在原地，目光胶着在梧桐身上。他看着她抬手擦拭脸颊，却反而将泥痕抹得更开，露出底下白皙莹润的皮肤；看着她因吃力而泛红的手指；看着她那双清澈眼底不掺一丝杂质的、纯粹的愉悦光芒。

他的心口依旧残留着方才惊见她下坠时那猝然的紧缩，以及此刻难以言喻的震荡。他读过太多书，听过太多侠义故事，却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个阴雨的午后，在一个看似纤弱的陌生少女身上，亲眼见证何为“侠气”，何为“赤子之心”。

那是一种与他所熟悉的、属于书斋的沉静理性截然不同的力量，鲜活，炽热，直接，带着撼动人心的冲击力。

“姑娘……”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了几分，“方才实在凶险，万一……”他顿了顿，将那些不吉利的后怕压下去，转而道，“姑娘衣衫湿了，手上也……若不嫌弃，还请随在下去镇上客栈稍作梳洗，也让云逸略备薄酒，聊表谢意。”

他言辞恳切，目光真诚，耳根那抹未褪的红晕在雨后的微光中显得格外清晰。

梧桐正觉得身上湿黏难受，便爽快点头：“好呀，正好我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