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站在走廊尽头，心跳声愈发清晰。那节奏像是从她胸腔里传出来的一样，却又带着某种陌生的迟滞感。她的手指无意识收紧，数据管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林昭……"
声音刚出口就被墙壁吞噬。蓝色数据流在两侧墙面上缓慢游动，像一群沉睡的萤火虫。她往前迈了一步，金属地板发出轻微的嗡鸣。
心跳声突然加快。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前方转角处等着她。不是系统制造的替身，不是那些被数据重构的虚假人格——是真正的林昭。或者说，是那个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走廊尽头的阴影开始蠕动。一个身影缓缓浮现，轮廓模糊得像是被水晕开的墨迹。那人站着，双手垂在身侧，头微微低着。
"你来了。"声音很轻，却让苏婉浑身僵住。
她认得这个声音。不是系统合成的完美音色，而是带着一丝沙哑的真实嗓音。就像那天深夜在控制室，他靠在操作台边喝冷掉的咖啡时说的那些话。
"林昭？"
那人抬起头。灯光落在他脸上，苏婉的心脏猛地收缩。
是他。真的林昭。
可他的眼神不对劲。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可怕，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能看到皮肤下隐约浮现的蓝色血管，像是某种数据线在他体内流淌。
"你终于找到我了。"他向前走了一步，动作有些僵硬，"我就知道你会来。"
苏婉的手指不自觉地扣紧数据管。倒计时仍在跳动：71:59:58。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这是记忆保鲜期，那它计量的究竟是什么？
"沈知遥说你在系统最深处。"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但你看起来……不太对。"
林昭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躺在数据池里等你来救？还是像那些替身一样，说着系统教给我的台词？"
他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苏婉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烟味，而是一种冰冷的金属气息。这让她想起第一次进入直播间的那一刻，空气中弥漫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到底是谁？"她往后退了半步。
"我是林昭。"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至少曾经是。MITTY计划启动的时候，我是第一个志愿者。他们把我拆解成无数个碎片，塞进系统的每个角落。现在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片。"
苏婉的手心渗出冷汗。数据管烫得发疼，像是要熔化在她掌心。
"所以你不是完整的。"
"完整的早就不在这儿了。"林昭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太阳穴，指尖触到的地方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你以为自己是在寻找真相？其实你只是在收集拼图。每一块都写着不同的故事，但永远拼不成完整的画面。"
他的话让苏婉想起那些反复重启的记忆。每次醒来，她都会保留最关键的部分——直播、控制室、和林昭在一起的画面。但她从未想过，这些记忆可能本身就是被精心筛选过的。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她喃喃自语，"那什么是真的？"
林昭笑了。那笑容比刚才更扭曲："你确定自己想知道？"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蓝色数据流开始剧烈涌动，像是嗅到血腥的鱼群。苏婉感觉呼吸困难，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别相信他！"沈知遥的声音从通风口传来，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他是系统留下的诱饵！真正的林昭还在更深的地方！"
林昭的表情瞬间阴沉："又是你。"
通风口喷出一股冷风，卷起苏婉额前的碎发。她能感觉到身后有动静，但不敢回头。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这个人身上——这个自称是林昭，却散发着系统气息的男人。
"你说你是第一个志愿者。"她突然开口，"那告诉我，MITTY计划启动于什么时候？"
林昭的笑容消失了。他盯着苏婉看了几秒，眼神渐渐变得危险："你真想知道？"
"是。"
"好。"他向前逼近一步，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掌的距离，"MITTY计划启动于X年X月X日。比直播开始时间早了整整三年。而那时候，"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你还不在这个项目里。"
苏婉的手指颤抖起来。这句话和她说过的一模一样，就像镜子里的倒影。
"所以你不是林昭。"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是系统复制的样本。"
林昭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往虚空里陷。蓝色数据流从他身上不断溢出，在空中形成诡异的漩涡。
"你以为你能逃出去？"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你以为自己是来寻找答案的？你不过是系统设定好的变量，每一次重启都在推动剧情发展。你以为你在做选择，其实都是被安排好的。"
天花板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一块金属板轰然坠落，扬起大片灰尘。当尘埃稍散，林昭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地上一道蜿蜒的蓝色痕迹，像是某种液体留下的轨迹。
"跟着它。"沈知遥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清晰了些，"那是系统核心的路径。"
苏婉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那道痕迹。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让她想起第一次进入直播间的那一刻。通风口吹出一股冷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
"记住，"沈知遥的声音带着几分紧迫，"别相信任何自称是林昭的人。他们都是系统制造的替身。只有你们两个的意识叠加，才能真正关闭系统。"
天花板的震动愈发剧烈，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扭曲。墙壁上的裂缝越来越多，蓝光在裂缝中流淌，像是血管里的血液。
苏婉站起身，朝着蓝色痕迹延伸的方向迈出一步。
脚步落地的瞬间，整个房间骤然变暗。警报声戛然而止。
一片寂静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稳有力。
然后，她听见另一个心跳声，从走廊尽头传来。缓慢、微弱，却真实存在。
"林昭……"
她喃喃自语。那个心跳声突然加快，像是感应到了她的靠近。
苏婉攥紧数据管，朝着心跳传来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走廊两侧的墙壁开始渗出蓝色数据流，像一条条发光的溪流，汇入深处的黑暗。
心跳声越来越近。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
就在下一个转角。
金属地板传来细微震动。苏婉的脚步突然停住，她感觉有东西擦过耳后——像是谁的呼吸，带着潮湿的温度。
蓝色痕迹在脚下分叉。一条继续向前，另一条拐向右侧的通风管道。
"选左边！"沈知遥的声音急促起来，"他们要切断路径了！"
天花板传来重物移动的轰鸣。苏婉猛地转身，却见身后的走廊正在坍塌。数据流像挣脱牢笼的蛇群，疯狂缠绕着崩落的金属构件。
她扑向左侧通道。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某种粘稠的液体溅在后背上，冰冷刺骨。
通风管道狭窄得令人窒息。她爬行时能感觉到两侧金属壁传来的震动，仿佛整座建筑都在扭曲。前方透进微弱的光，隐约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变形。
"快到了。"沈知遥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他就在......"
话音戛然而止。通风口涌出一股热风，带着灼烧过的金属味。苏婉的手掌突然被什么划破，血珠滴落在金属壁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
她借着微光看去，整段管道内壁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有些是新鲜的，有些已经氧化发黑。
前方豁然开朗。她跌进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四周墙壁上嵌满显示屏，每块屏幕都闪烁着同一个画面——她自己。
不同时间、不同角度的影像在眼前铺开。第一次登录系统的颤抖手指，深夜里蜷缩在控制台前的身影，还有刚才穿过走廊时瞳孔里的倒影。
"这些都是......"
"是你。"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但都不是全部。"
苏婉抬头。林昭倒悬在穹顶中央，身体被无数数据线缠绕。他的眼睛紧闭，脸上带着奇异的平静。
"你受伤了。"她看到他额角渗出的血迹，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暗红色。
林昭的眼睛突然睁开。虹膜深处闪过一串代码："是你带进来的病毒。"
剧痛突然袭来。苏婉跪倒在地，喉咙里泛起血腥味。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臂浮现出和林昭相同的蓝色血管。
"意识叠加必须同步进行。"林昭的声音混杂着电流噪音，"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每次都要重启了吗？"
显示屏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苏婉听见此起彼伏的警报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们在试图覆盖主程序。"林昭扯动嘴角，牵连的数据线随之颤动，"要么现在，要么永远被困在这里。"
苏婉举起数据管。蓝光映出林昭苍白的脸，那些数据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颜色。
"会痛吗？"
"比活着痛一点。"他伸手触碰她脸颊，指尖冰冷，"但至少我们能一起走出去。"
数据管插入接口的瞬间，整个空间剧烈震颤。苏婉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不是来自周围，而是从自己胸腔里爆发。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实验室的白大褂，深夜的咖啡杯，还有某个雨夜林昭握着她手教她写代码的温度。
疼痛突然加剧。她感觉有什么在撕裂自己的意识，就像有人用钝刀慢慢切割神经。
"他们在阻止数据融合！"林昭的声音变得嘶哑，"抓住我的手！"
苏婉伸出手。当指尖触到他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电流贯穿全身。
所有屏幕同时亮起。
刺目的白光中，她看到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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