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床头柜上投下细长的光条。苏婉的手心里躺着数据管，倒计时显示72:00:00。她的掌心还留着红印，像被烫过似的。

她坐起来，发现身上穿着病号服。手腕静脉处有结痂，后颈能摸到微凸的异物感。喉咙干涩，像是吞了沙子。

通风口传来轻微震动，像是有人在哼唱。声音断断续续，混着金属摩擦的杂音。她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耳熟——是《绿袖子》的旋律，但调子怪怪的，像是走音的八音盒。

记忆突然闪回：七岁那年暴雨夜，母亲抱着哭累的自己，哼的就是这个调子。MITTY走失的那晚，也是这样的旋律。

她掀开被子，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底往上爬。病房里没有镜子，只有衣柜玻璃映出模糊的倒影。她走近看，发现玻璃上隐约有水汽凝结的痕迹，像是有人刚在这里站过。

床头柜抽屉发出吱呀声。她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本旧病历。患者姓名栏空白，但角落里印着A-07的编号。纸张泛黄，边角卷曲。

通风口的震动变大，飘出几片灰烬。她伸手接住一张残片，上面依稀能看到字母：MITT...后面的文字被烧焦了。

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抓起数据管，轻轻推开门。门轴卡了一下才打开，像是很久没人用过。

通风口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那不是哼唱，是录音机播放的音乐。她听着听着，心跳开始加快。脚步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重物拖行的声响。

她顺着走廊往前走，脚步很轻。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松木香，让她想起控制室的最后时刻。经过一扇半开的门时，她瞥见里面有蓝光闪烁。

档案室。

她记得沈知遥说过，真相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门缝里飘出的尘埃在光束中跳舞，像一场无声的风暴。

她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空气中铁锈味和霉味交织，让人喘不过气。成排的档案柜沉默地站着，仿佛等待了许久。

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记录本。封皮上写着A-07实验记录。她的手指微微发抖，翻开了第一页。

照片从纸页间滑落。她弯腰捡起，瞳孔猛地收缩。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站在实验室门口。林昭在笑，但笑容僵硬得不像他自己。另一人...她突然认出那是年轻版的许铎。

照片背面写着字迹工整的批注："MITTY计划首例完整意识扫描完成，原始载体因事故终止生命体征。"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发紧。继续往下读："意识模块转入测试阶段，当前存活状态为第17次重启。MITTY为初代登录名..."

通风口的音乐突然中断。死一般的寂静中，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格外清晰。指甲掐进掌心，数据管的温度在升高。

"你以为是猫，其实是登录名。"

沈知遥的声音从通风口传来，带着电流杂音。她猛地转身，却只看到墙角蛛网在颤动。

"那些记忆是你主动选择保留的。"声音继续说，"你不是幸存者，而是第一个被上传意识的人类样本。"

她踉跄后退，撞到档案柜。文件哗啦啦掉在地上。一张童年照片飘落在她脚边。照片上是个小女孩抱着橘猫，背景是林昭家的院子。

不对劲。她这才发现照片里的林昭表情太过拘谨，像是在摆拍。而她根本不记得这张照片的存在。

"现在还认为自己是幸存者吗？"沈知遥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讽，"欢迎回来，MITTY。"

她的视线模糊了，头痛欲裂。撕扯着绷带，露出完好无损的皮肤。砸向镜子的拳头在最后一刻偏转，只擦过玻璃表面。

通风口又开始震动。她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张童年照片。手指抚过边缘，发现照片背面有新的字迹浮现：

"第一例完整意识扫描完成于X年X月X日"

日期比她记忆中的直播开始时间早了整整三年。

门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数据管烫得几乎握不住，但她的手像被黏住了似的。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原来她才是内容。

"原来我才是内容。"

她说出这句话时，门外的脚步声停了。短暂的寂静后，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响。

门外的脚步声在锁孔转动的瞬间戛然而止。

苏婉的手指死死掐住数据管，烫得发疼。她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照片背面的字迹像是刚写上去的，墨迹在晨光里泛着幽蓝。

通风口突然喷出一股冷风。

她猛地抬头，看见墙角蛛网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在肩头。沈知遥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电流干扰：“你终于想起来了，MITTY。”

她的指甲在掌心掐出血痕。

“我……是谁？”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像是从别人嘴里发出来的。

“你是第一个。”沈知遥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仿佛就在耳边，“也是唯一一个完成完整意识上传的人类样本。林昭是后来才加入计划的。”

苏婉踉跄后退，撞翻了桌上的实验记录本。纸页哗啦散开，一张新的照片滑出来。

是她和林昭并肩站在实验室门口的照片。可这次，她穿的是病号服，林昭的表情依旧僵硬。背景墙上写着巨大的字母：MITTY PROJECT。

“不……”她摇头，头痛欲裂，记忆碎片如玻璃渣般在脑中翻滚，“我记得直播，记得控制室，记得我们一起……”

“那是你选择保留的记忆。”沈知遥的声音忽然带上了温度，像是叹息，“你以为是幸存，其实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启。MITTY不是猫，是你最初的登录名。”

苏婉的视线落在数据管上，倒计时跳动到71:59:58。

一滴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自己是被上传的意识，那这个倒计时，到底是在计算什么？

门外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我们等你好久了。”沈知遥的声音轻柔地说，“这一次，你准备好了吗？”

苏婉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扇正在缓缓开启的门。门缝里透出的光线在地面划出一道细长的光痕。苏婉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数据管边缘，烫伤的刺痛感顺着指尖往骨头里钻。沈知遥站在逆光里，轮廓像是被融化的蜡像般模糊不清。他身后墙上隐约能看到斑驳的数字投影，00:07:39正在以正常速度递减。

"倒计时不是用来摧毁系统的。"沈知遥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而是你的记忆保鲜期。每次重启都会缩短三分钟，现在你只剩下最后一次完整记忆了。"

苏婉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档案柜发出闷响。泛黄的病历本从抽屉里滑出来，封底印着褪色的MITTY字样。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开病号服领口——锁骨下方没有手术疤痕，皮肤光滑得像是刚出厂的陶瓷。

"你碰过的东西会留下数据残留。"沈知遥举起左手，掌心朝上悬浮着一团跳动的蓝光，"就像你刚才摸过的档案柜把手，还有...你一直攥着的数据管。"他手腕微转，墙上的投影开始闪烁，画面里出现病房监控视角：穿病号服的自己正弯腰捡起那张童年照片，而此刻脚下分明躺着两枚相同的金属数据管。

玻璃碎裂声从走廊深处传来。沈知遥的表情突然扭曲，瞳孔里闪过乱码般的银色光斑。"他们来了。"他的声音分裂成两个频率，"记住，别相信任何自称是林昭的人——"话音未落，整个人像信号不良的电视般剧烈抖动，最后消散成飘落在空气中的灰烬。

苏婉的手指触到病历本的边角，纸张粗糙的质感让她指尖一颤。她低头看那褪色的MITTY字样，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记忆里闪过林昭的脸，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雾气。

"你碰过的东西会留下数据残留。"沈知遥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冷静，却带着一丝她听不出的情绪。他的手一抬，掌心那团蓝光跳动得更快了，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抬头，看见墙上投影开始闪烁，画面一帧一帧地切换，最终定格在病房监控画面。她看到自己弯腰捡起照片的动作，清晰得连手指的弯曲角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此刻，她的脚边，确实躺着两枚金属数据管。

玻璃碎裂声从走廊深处传来，尖锐刺耳。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靠在墙边。

沈知遥的表情突然扭曲，瞳孔中闪过银色光斑，像是一串快速滚动的数据流。"他们来了。"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像是被干扰的信号，"记住……别相信……自称是林昭的人——"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轮廓变得模糊，最后像信号中断的电视画面一样，彻底消散成一缕灰烬，飘落在空气中。苏婉屏住呼吸，盯着地上两枚数据管。通风口吹出的冷风卷着灰尘，在她脚边打转。她弯腰捡起其中一枚，掌心的倒计时跳动着：71:59:58。和之前那枚一模一样的数字。

“别动。”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猛地转身，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逆光里。白大褂下露出半截深色裤子，手里握着个闪烁蓝光的装置。那东西正对着她的方向，像是在扫描什么。

“把手里的数据管放下。”那人往前走了一步，脸庞终于露出来。是林昭。

但不对劲。

他走路的姿势太僵直，像被牵着线的木偶。而且……真正的林昭不会让她放下数据管。

“你是谁？”她往后退，后背抵住档案柜。

“我是来救你的。”“林昭”皱眉，“系统马上要重启了，你留在这里会被清空记忆。”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MITTY的事？”

对方顿了一下：“因为……我就是MITTY。”

玻璃碎裂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尘埃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苏婉攥紧数据管，烫得发疼。“你每次重启都会失去三分钟记忆，现在只剩最后一次完整记忆了。”那人继续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握着的数据管，不是钥匙，而是枷锁。”

苏婉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烫得发疼。通风口的风突然变大，吹乱了她的头发。

“别听他胡说！”沈知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电流杂音，“你是MITTY，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结束这一切的人！”

“结束？”那人冷笑一声，“她连自己是谁都还没搞清楚，怎么结束？你以为她为什么每次都会走到这里？因为她根本不想结束。”

苏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林昭的笑容、控制室的警报、直播间的倒计时、还有那只橘猫……不对，那只猫从来就不是猫。

“我……是谁？”她的声音干涩。

“你是MITTY。”那人看着她，眼神平静，“你是第一个被上传的意识，也是唯一一个拒绝被回收的片段。”

“我不是……”她摇头，头痛欲裂。

“你不是什么幸存者。”那人继续说，“你是系统的一部分，你是变量，是漏洞，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一个例外。”

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空气中焦糊味越来越浓。两枚数据管在她掌心同时发热，像是在回应什么。

“选吧。”那人伸出手，蓝光在他掌心跳动，“放下数据管，回归系统，或者……再一次重启。”

沈知遥的声音在通风口中响起：“别信他！你是MITTY，你是来终结这一切的！”

苏婉的手指颤抖，目光在两枚数据管之间来回游移。倒计时仍在跳动：71:59:58。

【MITTY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