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拉开窗帘，晨光刺眼。她眯了眯眼，手指搭在窗框上，感受着掌心的微凉。屋里还残留着昨晚机房里的焦糊味，混着潮湿的纸张气息，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转身走向衣柜，拉开最底层的抽屉。牛皮纸袋静静躺在那里，封口处贴着胶带，上面是林昭的字迹：“只在必要时打开。”

她扯开胶带，抽出一沓打印纸。最上面那张写着三个字：《归零》

她快速翻阅，发现这是份完整的直播策划案。标题页下方有行小字：

“观众协议·最终版本”

“执行人：林昭”

“见证人：八名观众”

她心跳加快。继续往下看，每个观众名字后都跟着一句备注：

老猫：技术支援\

阿七：数据记录\

墨色：心理分析\

青衫客：历史溯源\

小鹿：网络监控\

北风：外部联络\

夜行者：行为追踪\

零号观察员：核心观测

她瞳孔一缩。

沈知遥……

是那个在第七章中消失的“情感残片”，林昭用程序模拟出的、唯一一个“活着”的人。

可他怎么会是“零号观察员”？

她继续翻看，发现一段特别标注：

“协议v2.3新增条款：”

“若任一观众死亡，其记忆与意识将被保留于录播系统内，作为残片继续参与直播。”

“此机制仅限八位观众使用。”

她猛地合上文件，呼吸急促。

也就是说，即使她以为他们死了，他们其实还“活”在系统里。甚至可能……从未真正离开。

她回到电脑前坐下，点进“观众协议”程序，输入命令：“查看观众状态”。

界面刷新，出现一张表格：

观众编号姓名在线状态意识完整性最后操作时间000001老猫在线完整2024-06-12 23:58000002阿七在线完整2024-06-12 23:57000003墨色在线完整2024-06-12 23:56000004青衫客在线完整2024-06-12 23:55000005小鹿在线完整2024-06-12 23:54000006北风在线完整2024-06-12 23:53000007夜行者在线完整2024-06-12 23:52000008零号观察员在线未知2024-06-12 23:51

她盯着最后一行，呼吸一滞。

“意识完整性：未知。”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她知道，沈知遥……还在。

她点开“零号观察员”条目，弹出一个新窗口：

“该观众最后一次操作为‘情感残片生成’。”\

“目标对象：苏婉。”\

“状态：已释放。”\

“备注：残片仍在运行中。”

她怔住。

“残片仍在运行中。”

她突然想起，昨晚她在机房醒来时，身边站着的“沈知遥”，他不是真的，而是林昭留下的程序。

可如果那只是“残片”，那真正的沈知遥……还活着吗？还是说，他也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意识被留在了系统里？

她盯着屏幕，手指微微发抖。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昭会在私信里写那句话：

“如果你看到这条消息，说明你还活着。”

因为他知道，她不是唯一的幸存者。

她只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人。

屏幕忽然一闪。

画面跳转至一段录播片段。

她看到了自己。

那个她正坐在机房里，手握U盘，眼神茫然。

画面里的她低声说：“他说过，让我活下去。”

然后，画面一黑。

屏幕上跳出一句话：

“你已被邀请加入下一阶段直播。”\

null\

“时间：今晚午夜。”\

null\

“主题：归零。”

苏婉盯着那行字，脸色苍白。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晨光洒进来，照亮了整个屋子。

她抬头看向天空，阳光刺眼，但她没有躲开。

她喃喃道：“林昭……我回来了。”

她转身，走向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她要找到他们。

她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在继续这场直播。

她不再是旁观者。

她是观众。

也是，参与者。

苏婉的指尖在回车键上悬停了半秒。

键盘缝隙里积着薄灰，她每次敲击都会扬起细小颗粒，在显示器冷光里忽明忽暗。屏幕右下角时间跳到06:13，出租屋外传来早班公交碾过减速带的闷响。

她按下确认。

表格突然抖动起来，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皱的纸。八行数据开始错位闪烁，老猫的最后操作时间先是跳成23:59，接着又变成00:00。阿七的状态栏在"完整"与空白间反复横跳，墨色的编号突然从000003变成了一串乱码。

"警告：检测到异常访问行为。"

机械合成音从音响里炸响时，她才发现自己没接耳机。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像是被人刻意做了变声处理。她猛地扯掉耳机线，却听见身后衣柜传来一声轻响——就是刚才装着牛皮纸袋的那个抽屉。

她僵在原地。

音响继续播报："观众协议v2.3第17条补充说明：当系统内观众总数超过设定上限，将自动启动记忆清洗程序。"

"清洗？"

她话音未落，屏幕突然黑屏。倒影里自己的脸扭曲成诡异弧度，仿佛水面涟漪般晃动。某个瞬间，她分明看见倒影里的自己眨了眨眼——比她实际动作慢了半拍。

衣柜门毫无征兆地弹开。

牛皮纸袋歪倒在抽屉边缘，最底下露出半截泛黄的便签纸。苏婉记得很清楚，刚才检查时里面只有策划案。她伸手去够，纸袋突然剧烈震动，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顶起。

一张崭新的照片滑落到脚边。

是她自己的脸。

照片上的苏婉穿着病号服，正对着摄像头微笑。拍摄时间显示为三天前——就在她以为自己独自从医院出院之后。

"你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我们大概已经见过面了。"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别相信任何自称知道真相的人，包括我。"

落款处画着个奇怪的符号：三个同心圆中间竖着一支断成两截的笔。

衣柜深处传来手机震动声。

不是她的手机。出租屋里所有电子设备都在她视线范围内，而那声音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人把手机塞进了棉被里。她后退半步，看见照片边缘渗出暗红色液体，在木地板上晕染出不规则形状。

音响突然重播："警告：记忆清洗程序已启动。"

进度条从0%开始攀升，速度异常缓慢。每增长1%，照片上的血渍就扩大一圈。当数字跳到7%时，衣柜镜面映出一个模糊人影。那人影正站在她身后，右手举着沾满血污的裁纸刀。

苏婉转身的动作带动了窗帘。

晨光像泼洒的水银漫过地板，照亮了那个身影。是个穿灰色连帽衫的女人，左脸贴着医用胶布，右手握着把生锈的美工刀。她嘴角扯出笑意，左手还举着部正在录像的老式诺基亚。

"别碰那个。"女人声音沙哑，"它现在比你的命值钱。"

苏婉这才发现对方正对着她手里的照片录像。进度条卡在19%不动，但照片上的血渍已经蔓延到她的鞋底。她低头看照片，发现自己的倒影不知何时变成了女人的脸。

"你是谁？"

"第九人。"女人晃了晃手机，"或者更准确点说，是这场直播真正的第一个观众。"

进度条突然飙升到99%。苏婉盯着镜片中的倒影，喉咙发紧。现实中的女人和镜中人对视着，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交流。衣柜深处的手机震动声愈发急促，像是催命的鼓点。

“你不是沈知遥。”女人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讥讽，“你是他留下的……残片吧？”

镜中倒影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屏幕上的进度条突然开始疯狂跳动，血渍迅速蔓延，几乎要从照片上溢出来。警报声再次响起：“警告：系统异常，记忆清洗程序中断。”

女人猛地转头看向苏婉，眼神凌厉如刀：“快断开连接！否则我们都得被卷进去！”

苏婉的手指僵在键盘上方，不知该按还是不该按。

“别听她的。”沈知遥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已不再低沉，反而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你还记得林昭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吗？‘如果你看到这条消息，说明你还活着。’可你现在不只是活着……你正在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闭嘴！”女人怒吼，裁纸刀猛然挥下，直指苏婉的手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仿佛整个房间都在这一刻变得扭曲。苏婉向后一缩，却撞上了身后的窗帘杆，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镜中倒影依旧静静地站着，左手缓缓抬起，指尖轻触镜面。一道细微的裂纹顺着触点蔓延开来，像蛛网一样覆盖了整块镜面。

“时间不多了。”沈知遥的声音低了下来，“要么现在断开连接，永远离开这场直播……要么，继续下去，找到真正的他们。”

女人咬牙切齿：“她不能继续！她是变量，是不稳定因素！如果她留下来……一切都可能崩塌！”

苏婉看着屏幕，看着镜中倒影，看着女人举着裁纸刀的手微微颤抖。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会断开连接。”

镜中倒影笑了，轻轻点头。

进度条猛然跳回0%，重新开始攀升。女人瞳孔骤缩，裁纸刀猛地收回，却仍警惕地盯着苏婉。衣柜深处的震动戛然而止，仿佛被谁掐断了电源。镜中倒影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欣慰还是担忧。

“你疯了。”女人咬牙，声音压得极低，“你以为你能控制局势？你只是个变量，迟早会被吞掉。”

“我不是变量。”苏婉缓缓摇头，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像是在回应，也像是在确认自己的立场，“我是……观众。”

沈知遥的声音没有再响起，但屏幕上的进度条依旧缓慢攀升，数字跳动着，像是某种倒计时。

女人冷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裁纸刀微微下垂，却没有完全放下。“观众？你以为观众就安全了？他们要的不是观众，是‘内容’。”

她话音刚落，衣柜镜面的裂纹突然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某种设备启动的前兆。镜中倒影抬起右手，轻轻按在镜面上，一道微弱的蓝光顺着裂纹蔓延开来。

“内容？”苏婉低声重复，眼神微动，“那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想拍些什么。”

衣柜里的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声音比之前更急促。女人猛地转身，裁纸刀握得更紧，“别被她骗了，你看到的东西……都不是真的。”她说话时眼神闪烁，像是藏着什么秘密。苏婉盯着镜中倒影，它依旧站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等着她做出下一步决定。

“那你是真的吗？”苏婉低声问。

女人冷笑：“我？我也不确定。”

屏幕上的进度条跳到23%，照片边缘的血渍开始缓慢收缩，像是被吸回去一样。镜面的蓝光蔓延到整个衣柜，映出一片模糊的画面——一个空荡的直播间，镜头正对着一张空椅子。

“欢迎回来，观众。”沈知遥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陌生的疏离感。

女人咬牙：“他换了模式。”

“你在害怕？”苏婉看着她紧绷的手臂肌肉。

“我只是不想再重来一次。”女人低声说，“你以为这是第一次直播？不，已经很多次了。每一次，她都在变。”

“谁？”

“‘零’。”女人终于把裁纸刀收起，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是断成两截的那支。她指着符号：“这是标记，也是警告。你不是观众，你是变量。”

“所以呢？”苏婉直视着她的眼睛，“变量就不能留下来？”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衣柜镜面。直播间画面一闪而过，换成了另一个场景——机房，林昭正坐在电脑前，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他在输入代码。”女人低声说，“但他不知道，这一段代码……会毁掉一切。”

“包括他？”

“包括所有人。”

归零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