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醉狗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透过窗棂洒入室内。

陈楚生生物钟极准，准时醒来。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便是一条沉甸甸、热乎乎的腿，毫不客气地横压在他的腿上，压得结结实实。

他微微怔了一下，罕见地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保持着仰躺的姿势，目光放空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似乎在适应这久违的、被当作人形抱枕的处境。

记忆慢慢清晰起来——是了，昨夜这喝多了的小醉狗🐶死活不肯一个人睡。

他微微侧头。王栎鑫睡得正沉，脸颊还透着宿醉未完全消退的浅红，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均匀绵长，几缕黑发调皮地贴在额角，整个人睡得毫无形象可言，那条不安分的腿更是霸道地宣告着所有权。

陈楚生看着看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想起多年前，王栎鑫和陆虎还都是半大少年时，有一次两人挤在他侯府别院的榻上着了，他去查看时，就看到那两人的腿也是这般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睡得天昏地暗。

当时苏醒还调侃，说这俩睡相是师出同门，堪称“卧龙凤雏”时光荏苒，如今都已是朝中重臣，这睡相倒是一点没变。

他动作极轻地试图将那条腿挪开，刚一动，身边人就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非但没松开，反而像是找到了更舒服的热源，整个身子又往他这边蹭了蹭，手臂也搭了过来，脑袋几乎要枕到他肩上。陈楚生身体微微一僵，停下了动作。

王栎鑫在梦中咂了咂嘴，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像是“生哥……别动……”，又像是无意义的梦呓，呼吸再次变得平稳悠长。

陈楚生彻底不动了。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任由那条腿压着，任由那带着酒气和淡淡皂角清香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窗外渐渐传来鸟鸣声，远处隐约有仆役洒扫庭院的细微动静。

时辰已经不早，他平日此时早已起身练剑或处理公务。但此刻，他却莫名贪恋起这一方榻间的温暖与……桎梏。

或许是因为怀中人睡得太过香甜安心，让他不忍惊扰；或许是因为这久违的亲近，勾起了某些被深藏的回忆；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是陈楚生，而身边这个，是王栎鑫。

他就这样睁着眼，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心跳和呼吸，看着晨曦一点点驱散昏暗，将室内映得越来越亮。

直到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以及王铮亮压低的、带着分试探的询问：“栎鑫？该起了吗？时辰不早了。”

陈楚生眸光微动，终于再次尝试起身，这次他的动作放得极缓，一点点地将王栎鑫的腿和手臂挪开，又仔细替他掖好被角。

王栎鑫在梦中不满地蹙了蹙眉，但终究没醒，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又睡了过去，陈楚生这才悄然下榻，穿戴整齐，拉开了房门。

门外，王铮亮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门打开看见陈楚生那一刻，王铮亮不相信的揉揉自己的眼睛：“生哥！！”

“嘘🤫”陈楚生小声的关上门：“他昨天闹着让我留下来，没办法。”

王铮亮笑着摇头：“从他也入朝为官，我们六个都有了事情，忙来忙去却是不像以前一样了，他本来就是一个重感情的孩子。”

“亮哥，今日不是进宫给皇子公主们讲音律？”陈楚生在听见王铮亮的声音也是震惊，这个人怎么还在家里。

王铮亮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好笑的表情，压低声音道：“还讲什么音律？昨日宫宴闹到那般时辰，陛下体恤，今早特意传旨，免了早朝，学堂那边自然也停了半日，不然我哪能这个时辰才过来揪他？”他说着，探头往门缝里瞧了瞧，见王栎鑫还裹着被子睡得天昏地暗，不由得摇头：“这臭小子，倒是会享福，累得生哥你……”

陈楚生整理了一下衣袖，语气平淡无波：“无妨。他昨日确实劳累，又饮多了酒，让他多睡会儿也好。”

王铮亮看着陈楚生那副理所当然、仿佛照顾王栎鑫是天经地义的模样，心里那点微妙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这靖安侯，对自家弟弟是不是有点好得过分了？虽说兄弟情深是好事，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陈楚生便又道：“既然亮哥在此，我便先回府了。今日兵部还有些后续事宜需处理。”

“哎，好，生哥你慢走。”王铮亮连忙应道，侧身让开路，陈楚生微微颔首，步履从容地向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庑转角。

王铮亮目送他离开，这才转身轻轻推开房门，走到床前，看着弟弟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和毫无防备的睡颜，他又是好气又是心疼，伸手轻轻捏了捏王栎鑫的鼻子：“小醉狗，还睡？太阳都晒屁股了！”王栎鑫在梦中呼吸不畅，不满地挥了挥手，嘟囔着翻了个身，继续睡。

王铮亮失笑，也不再吵他，替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吩咐门外候着的下人：“让厨房温着醒酒汤和清粥小菜，等大人醒了立刻送过来。”

“是，太傅大人。”

王铮亮这才摇摇头，背着手往自己书房走去，心里琢磨着：一会儿得让虎子好好查查那个西域质子……还有，生哥对栎鑫这心思，看来是越来越明显了。

他这个做哥哥的，是该装作不知道呢，还是该……找个机会探探口风？而屋内，王栎鑫对兄长复杂的心绪一无所知，兀自沉在黑甜的梦乡里，梦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令人安心的冷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