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不是丁程鑫,而只是一个需要分析的数据点。
丁程鑫咬着牙,将U盘塞进内袋。现在不是查看的时候。他必须带着马嘉祺,活着离开这个陷阱。
“能走吗?”他看向马嘉祺依旧按着腹部的伤处。
“可以。”马嘉祺尝试站直,脸色又白了几分,但眼神锐利,“对方清除目标后没有立刻对我们下手,要么是接到了新指令,要么是……我们在他的任务清单上优先级不高,或者,他需要确认U盘是否被毁。”
“或者他妈的还在瞄着我们!”丁程鑫低骂一句,小心地观察着高处可能的狙击点,“我们必须离开这鬼地方!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废弃的物料输送通道!”
他示意马嘉祺跟上,两人保持着低姿态,借助大型设备的阴影,快速向车间深处移动。丁程鑫对这里的地形似乎异常熟悉,显然提前做过功课。
他们钻进一个布满蛛网和灰尘的狭窄通道,身后不再有子弹追来。但那无形的压迫感依旧如影随形。
穿过昏暗的通道,推开一道锈死的铁门,外面是一条荒草丛生的小路,远处是连绵的废弃厂房。丁程鑫的那辆车就藏在百米外的一个破棚子里。
直到坐进车里,引擎发动,驶离废弃工业区,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才稍稍减缓。
车内一片死寂。
丁程鑫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依旧发白,目光不断扫向后视镜,确认没有跟踪。
马嘉祺靠在副驾上,闭着眼,呼吸略显急促,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似乎在忍受疼痛。
“撑得住吗?”丁程鑫瞥了他一眼,声音干涩。
“嗯。”马嘉祺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象,“需要尽快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处理U盘。对方不惜灭口,里面的东西一定至关重要。”
“绝对安全?”丁程鑫扯出一个冰冷的笑,“现在哪还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局里有内鬼,安全屋被渗透,他最信任的副手可能是敌人……他感觉自己像个在雷区里瞎跑的瞎子。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更偏僻的小路。
“去我家。”丁程鑫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老房子,我父亲留下的,地址没录在任何系统里。除了我,没人知道。”
马嘉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
半小时后,车子驶入一个老旧的低层住宅小区,停在最里面一栋楼的楼下。丁程鑫警惕地观察了四周良久,才带着马嘉祺快速上楼。
房子很小,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积着一层薄灰,显然很久没人住过,但基本的生活设施齐全。
丁程鑫反锁了门,拉上所有窗帘,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仪器扫描了整个房间,确认没有监听监视设备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坐下,处理一下你的伤。”他扔给马嘉祺一个家用急救箱,自己则走到书桌前,拿出了那个染血的U盘,连接上一个经过特殊改装、完全断网的笔记本电脑。
马嘉祺沉默地打开急救箱,给自己被打伤的腹部贴上镇痛膏药,动作熟练冷静,仿佛那只是别人的身体。
电脑屏幕亮起,读取U盘的进度条缓慢移动。加密极其复杂。
丁程鑫焦躁地用手指敲着桌面,目光不时扫向窗外。
马嘉祺处理完伤口,走到他身后,看着屏幕上的解密进程:“需要帮忙吗?这种级别的加密,暴力破解可能需要很久。”
“你有办法?”丁程鑫抬头看他。
马嘉祺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未被搜走的钥匙串上,取下一个极其微小的、类似金属探针的东西:“小赵的警号尾数加上他出生年月日,试试。他这种人,通常会用自己的信息设置第一重密码,便于记忆,也带着某种扭曲的归属感。”
丁程鑫愣了一下,立刻尝试。
密码正确!
第一层加密解除。
接下来的几层密码,在马嘉祺基于行为模式和心理学的高度精准的推测下,也被逐一破解。丁程鑫看着马嘉祺的眼神越发复杂——这个法医的大脑,简直比最顶尖的解密机器还可怕。
最终,U盘里的内容展现在他们面前。
不是文字报告,而是一段段音频监听记录和加密通讯的解码文本!
时间戳覆盖了孙国栋死亡前后数日。
丁程鑫点开最近的一段音频。
【沙沙……背景音……一个经过处理的电子音(与威胁丁程鑫的那个相似):“……清理干净……‘教授’不希望留下任何尾巴……”】
另一个声音(略微耳熟,但同样做了变声处理):“……放心……意外就是意外……警方那边已经定了性……那位丁队长,很‘配合’……”
电子音:“……刘呢?他会不会……”
耳熟的声音:“……他?他更不敢多说半个字……毕竟,当年‘俄耳甫斯’的烂摊子,他也有份……他现在只想自保……”
电子音:“……最好如此……‘钥匙’必须拿到……孙老头把它藏哪儿了?”
耳熟的声音:“……还在找……他电脑里的东西都被格式化了……但肯定有备份……可能在他那个旧实验室……”
电子音:“……尽快!‘老枪’的耐心有限……”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丁程鑫和马嘉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钥匙”?孙国栋藏了什么东西?听起来比那个微电极技术本身更重要?
而那个耳熟的声音……丁程鑫反复听着,试图剥离那层变声处理。忽然,他脸色猛地一变!
他想起来了!
这个声音的底层频率和语调……
是副局长王启明!主管刑侦和技术局的副局长!他的顶头上司!
那个总是笑眯眯、说话慢条斯理、鼓励他“尽快结案”的王局?!
丁程鑫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如果连王局都……
他颤抖着手,点开那些解码的通讯文本。
大部分是任务指令和汇报,指向一个代号“鼹鼠”的内应和一个代号“清道夫”的行动人员(显然就是那个狙击手)。
但最后一条解码信息,让丁程鑫的血液几乎彻底冻结。
发信人:老枪。
接收人:鼹鼠。
内容:【丁已触及核心。启用最终预案。在他之前,找到“钥匙”,或确保其无法被任何人获得。必要时,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包括刘。】
刘?刘耀文?!
“最终预案”?“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
这条信息的时间戳,是半个小时前!就在他们逃离废弃车间后不久!
对方已经不再掩饰,要直接下杀手了!而且目标包括可能知道内情但已经失去控制的刘耀文!
“刘耀文有危险!”丁程鑫猛地站起来,“他知道太多!对方要杀他灭口!”
他立刻掏出手机,试图联系刘耀文,但号码拨出,只有无法接通的忙音。
定位刘耀文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在……城西的一个废弃货运码头!
丁程鑫抓起车钥匙就要冲出去。
“丁队!”马嘉祺叫住他,眼神锐利,“这可能是另一个陷阱!他们算准你会去救他!”
“我知道!”丁程鑫回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但他是我的人!就算他背叛了我,也该由我来审问!而不是被那些杂碎灭口!”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刘耀文死。无论是因为过去的兄弟情谊,还是因为刘耀文可能是揭开所有真相的唯一活口。
“我跟你去。”马嘉祺站起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你需要一个能分辨真相和陷阱的人。而且,‘钥匙’……可能比我们想的都重要。”
丁程鑫看着他,沉默了两秒,重重点头:“好!”
两人再次冲入夜色,直奔城西码头。
车上,丁程鑫不断尝试呼叫支援,但他发现自己的权限已经被部分冻结!几个绝对可信的老部下要么无法接通,要么被紧急任务支开!
王启明动手了!正在 systematically 剥离他的力量!
他现在真正是孤家寡人了。除了身边这个来历不明、思维诡异却屡屡戳破真相的法医。
码头区一片黑暗,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路灯和海风呼啸的声音。
根据最后的信号定位,刘耀文的位置在3号仓库。
丁程鑫和马嘉祺悄无声息地接近,仓库大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丁程鑫拔出手枪,示意马嘉祺跟在身后,猛地推开门!
仓库里空旷无比,只有中央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应急灯。
刘耀文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低垂着头,似乎失去了意识。他身上有伤,警服被撕破,脸上带着淤青。
“耀文!”丁程鑫低呼一声,就要冲过去。
“别动!丁队!”马嘉祺突然厉声喝道,一把拉住他!
几乎同时——
“砰!”
一声狙击枪响!子弹打在丁程鑫刚才即将踏足的地面上,火花四溅!
狙击手!果然有埋伏!
仓库高处的钢架上,一个黑影晃了一下。
丁程鑫和马嘉祺立刻躲到一堆废弃的木箱后面。
“噗——”
又一声消音手枪的闷响,来自另一个方向!
但不是射向他们!
绑在椅子上的刘耀文身体猛地一颤,胸口晕开一大片血花!他痛苦地抬起头,看向丁程鑫的方向,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鲜血涌出。
“耀文!!”丁程鑫目眦欲裂!
刘耀文的眼神充满了痛苦、悔恨和一种急切的警告,最终,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灭口!就在他们眼前!
丁程鑫怒火攻心,抬枪就向着子弹射来的方向(仓库角落的一个阴影)连续射击!
“砰!砰!砰!”
子弹打在金属设备上,溅起一串火花。
阴影里,一个穿着风衣的身影敏捷地闪避,动作快得不似常人,抬手回击!
“噗噗噗!”
子弹打在木箱上,碎屑纷飞!
丁程鑫被迫缩回头。
马嘉祺却紧紧盯着那个风衣身影的动作和移动轨迹,忽然低声急促道:“他的左臂摆动幅度有细微的不自然!旧伤?或者……植入物干扰?”
丁程鑫闻言,猛地想起“老枪”档案里一个被忽略的细节:最早那起工程师爆炸案,有一个疑似目击者曾提到凶手离开时,左臂动作似乎“有点僵”,但后来该目击者改口,线索被废弃。
难道……
他冒险再次探头,集中火力向那个风衣身影的左臂和左肩区域射击!
风衣身影的移动果然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就在这时——
“哐当!!”
仓库顶棚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个黑影如同天神下凡,直接从破洞处坠下,利落地砸落在那个风衣身影附近!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专业的暴力美学!
是那个狙击手“清道夫”?他怎么会下来?
不对!
下来的人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但看身形……是个女人?
她落地瞬间,毫不迟疑地向风衣男子发动了猛烈的近身攻击!格斗技巧凶狠凌厉,招招致命!
风衣男子显然没料到这变故,仓促应战,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丁程鑫和马嘉祺都愣住了。
这又是谁?
鹬蚌相争?
丁程鑫来不及多想,这是机会!他猛地冲出去,想要靠近刘耀文!
“别过来!!”那个正在与风衣男搏斗的黑衣女人突然扭头冲他厉声喊道,声音透过面罩有些失真,但却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有炸弹!”
丁程鑫脚步猛地顿住。
几乎同时,他看到了——刘耀文椅子下面,连接着几根极细的导线,通向阴影里的一个包裹!
遥控引爆装置!就在那个风衣男人手里!
风衣男人在搏斗中,狞笑着按下了某个按钮!
黑衣女人瞳孔一缩,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风衣男人扑向远离刘耀文的方向!
“轰——!!!”
巨大的爆炸声吞没了一切!
火光冲天而起!气浪将丁程鑫和马嘉祺狠狠地掀飞出去!
丁程鑫重重撞在后面的箱子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视线里,是吞噬一切的烈焰,和那个黑衣女人被火光吞没前,看向他的、复杂无比的一瞥。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丁程鑫在剧烈的头痛和呛人的烟味中醒来。
仓库已经变成一片火海,部分顶棚坍塌下来。
马嘉祺正在他身边,用力试图拖动他:“丁队!醒醒!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要塌了!”
丁程鑫挣扎着爬起来,咳出嘴里的灰尘,焦急地看向爆炸中心:“刘耀文!还有那个女人……”
“来不及了!”马嘉祺指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和不断掉落的钢结构,“先活下去!”
丁程鑫痛苦地看了一眼那片火海,咬了咬牙,和马嘉祺互相搀扶着,踉跄地冲出即将完全倒塌的仓库。
他们刚跑出不远,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坍塌声!整个3号仓库彻底化成了一片废墟和火海。
热浪炙烤着他们的后背。
丁程鑫跪倒在冰冷的空地上,望着那片烈焰,双目赤红,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刘耀文死了。线索又断了。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黑衣女人是谁?风衣男人是“老枪”吗?他死了吗?
无数疑问和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击垮。
马嘉祺站在他身边,沉默地看着燃烧的仓库,火光在他苍白的脸上跳跃,映照着他镜片后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忽然微微皱了下眉,弯下腰,从脚下的泥地里,捡起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被爆炸气浪冲出来的、烧得有些变形、但依稀能看出形状的金属徽章。徽章上有一个特殊的、像是神经束和电路结合而成的图案。
“俄耳甫斯……”马嘉祺轻声说,将徽章展示给丁程鑫看,“那个女人的东西?还是风衣男人的?”
丁程鑫猛地抬头,盯着那枚徽章。
混乱的线索似乎又开始缠绕。
而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的匿名信息,来自另一个未知号码。
内容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拍摄于一间昏暗的控制室,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提着银色箱子的男人正背对镜头操作着某种设备。照片一角的时间戳,正是孙国栋死亡时间前后。
而照片下方,只有一行字:
【他才是“老枪”。你认识他。】
丁程鑫放大照片,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盯着他露出的那一小部分侧脸轮廓和微卷的发梢。
一个他绝不敢相信、却无比熟悉的身影,缓缓与照片重合。
他的手指冰冷,几乎握不住手机。
巨大的背叛感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