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两下,干脆利落地点了单
点了份韩式猪蹄
要皮筋肉糯的那种,外加两家不同店、口味也不同的炸鸡,又勾了份烤肉套餐,最后加了一杯大份的芒果冰沙。
江浸月“呼…”
点完,她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屏幕朝下,轻轻舒了口气,那口气里没什么情绪,就是单纯觉得完成了一件该干的事。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化妆台上。
台面上有点乱。
拆下来的耳环、用过的纸巾、散落的几根发卡。
但最显眼的,是旁边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小摞东西
十二张头等舱机票,还有旁边厚厚一叠印着“时代峰峻”logo的文件夹。
机票是三天后飞北京的。
文件夹里是什么,她不用翻开也清楚。
这堆东西就跟个小警钟似的,杵在那儿,明晃晃地提醒着她
接下来这三天,想睡觉?那基本是没门儿了。
成团后的初步规划,商务对接的意向书,可能合作的品牌名单都要好好规划
首先是今晚,或者说第四天飞北京,估计就得有个所谓的“成团庆功宴”。庆功宴……江浸月扯了扯嘴角。说是庆功,不如说是她给自己找的补。
骗了那十一个人四个月,虽然她心里没多少愧疚感,但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感觉不重要,表示才重要。
她得摆出个姿态,借着这个名头,把早就看好的、适合他们的资源和人脉,自然地牵上线。算是……一种另类的封口费,或者,提前的投资。
然后是明天的发布会,媒体群访,各种官方流程。光是想想那些长枪短炮和重复的问题,她就有点懒。
如果她只是“江浸月”,只是这个新团体的C位,事情会简单很多。
她只需要在舞台上好好唱歌,好好跳舞,享受聚光灯打在身上的感觉,享受粉丝的尖叫和欢呼,累了就歇着,想吃就点一堆好吃的,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可她是“江浸月”。
是那个失踪几年一回来就搞出这么大动静的顶流,是TFBOYS曾经的队长兼团宠,是时代峰峻现在真正的掌舵人。她得谋划这个刚刚诞生的、成分诡异的“国际男团”未来一年的发展路径,得评估每一个找上门的商务的价值和风险,得平衡公司内部的资源和外面的竞争,得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把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盘子稳住,甚至……要让它赚钱。
化妆间里很安静
江浸月就一个人坐在镜子前,卸了妆的脸在灯光下白得晃眼,没什么表情。
江浸月的目光又落回了手机屏幕上,屏幕亮着,显示着外卖的预计送达时间。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半装着成团后的各种规划
资源怎么分配,团队怎么运营,接下来要接什么类型的通告,要避开哪些雷区
另一半却被即将送到的美食占得满满当当,猪蹄的胶质会不会黏嘴,炸鸡的外皮够不够酥脆,芒果冰沙的甜度合不合心意。
她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眼神有点放空,心里头一会儿是公司和团队的大事,一会儿又拐到了吃的上面,两种念头搅和在一块儿,倒也不算太难受。
她在这里,独自面对着成团之后第一波、也是最实际的一地鸡毛。
而外面的舞台上,离别的高潮大概还没完全过去。
“……………………………………”
“……………………”
“…………”
林墨终于从那个角落里站了起来,腿有点麻。他拍了拍裤子,朝还在哭唧唧抱在一起的几个人走过去,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嘴里嚷嚷
林墨“行了行了,别嚎了!再嚎镜头也没了!来来来,拍照拍照!最后的机会了啊,过时不候!”
他勾住一个淘汰学员的肩膀,对着不知道谁的手机镜头比出夸张的耶。笑容灿烂,眼睛弯成月牙,仿佛刚才那个蹲在角落里暗自神伤的人不是他。
只是拍完照,松开手,笑容淡下去的瞬间,他的目光会不自觉地瞟向后台通道。
她真的走了?
连声招呼都没打?
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又泛上来,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种情绪甩掉。
算了,走了也好。现在这情况,见了面说什么?
难道要他说“嗨,江浸月,不对,江卿言,也不对……算了,不管你是谁,四个月谢谢关照?”
怎么想怎么别扭。
他重新挤进喧闹的人群
赞多结束了又一轮合影,脸上的笑容有点僵。他揉了揉脸颊,走到稍微安静一点的舞台边缘,拿起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大口。
冰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安抚了一下有些焦躁的情绪。他靠着冰冷的舞台桁架,目光有些放空。
舞台的另一头,力丸正被几个学员围着说话,庆怜还在抽噎。米卡安静地站在一旁,偶尔拍拍庆怜的背。
一切都和几分钟前没什么不同,可赞多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他甚至不知道,以后在团队里,该怎么称呼她。是继续叫“卿言”,还是该改口叫“江老师”、“月月”?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剩下的半瓶水一饮而尽。
米卡看着庆怜哭得差不多了,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力丸走过来,用日语低声问他
力丸Mika、大丈夫?さっきあなたがずっとあまり話さなかったのを見た。
米卡摇了摇头,用英语回答
米卡“I’m fine.
米卡“Just… a lot to process.
米卡确实需要消化。他需要重新梳理过去四个月里,所有和“江卿言”有关的记忆碎片,给它们贴上新的标签。
她会怎么看待他们?看待过去四个月的“欺骗”?看待他们这些因为不知情而产生过各种纠结和好感的“队友”?
米卡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心里除了混乱,还有一种隐隐的、被压抑的期待。期待着接下来几天的相处,哪怕可能会尴尬
当然尴尬是肯定的
刘宇应付完又一波告别的人,脸上完美的笑容终于可以稍微收敛一些。他走到舞台侧面的阴影里,那里相对安静。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未读消息和祝贺。
成团只是开始。真正的战斗,从现在才打响。资源、曝光、定位、粉丝经营……每一样都需要他投入百分之两百的精力。
他的目光掠过手机上“INTO1”临时工作群的图标(虽然还没正式建,但他知道很快会有),思绪有一瞬间的飘移。
他锁上手机屏幕,深吸一口气,将眼底最后一点私人情绪压回深处。
刘宇“呼………”
高卿尘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终于被几个要好的学员连哄带劝地安抚住了。他手里捏着别人塞给他的冰饮料,贴在眼睛上,冰凉的感觉让他稍微舒服了一点。
他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心里慌慌的。
她真的走了吗?是不是生他们的气了?是不是觉得他们很麻烦,不想再理他们了?
“江老师……她可能只是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们以后是一个团的,天天都能见面呢!”
天天见面……
高卿尘觉得这四个字很可怕
为什么呢?
因为肯定会有几天的尴尬期,可以脚趾扣地,扣出海边别墅的尴尬期
高卿尘心里咯噔一下,更慌了。天天见面,他该怎么面对她?还能像以前那样,自然地跟在她后面,给她带零食,跟她用蹩脚的中文聊天吗?
他会不会一见到她就脸红,说不出话?她会不会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手里的饮料罐被他无意识地捏得咔咔响。
伯远帮着工作人员整理了一下散落的道具,又安抚了几个情绪特别低落的淘汰学员。他做这些事很自然
等现场稍微有序了一些,他才得空走到一旁,拧开一瓶水,慢慢喝着。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舞台,看过每一张或哭或笑、或兴奋或茫然的脸。
作为这里年龄排在前列的人,他经历过更多离别,也拥有更稳定的内核。成团的喜悦是真实的,但对未来的清晰认知让他不会过于沉溺情绪。
他的思绪,也难免落到那个提前离场的人身上。
江浸月。
这个名字带来的冲击,对每个人都不一样。
对伯远而言,除了最初的震惊,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需要仔细掂量的思量。
他不是毛头小子了。二十八岁的年纪,八年的行业沉浮,让他看待人和事,会本能地带上更长远的眼光和更现实的考量。心动是一回事,但心动之后怎么办,是另一回事。
她不仅仅是“江浸月”
她是复杂的多重身份的集合体。
这意味着,靠近她,可能意味着难以想象的机会,也必然伴随着同等量级的压力和审视。
伯远喝完了水,将空瓶子精准地投入不远处的垃圾桶。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眼神比平时更沉静些
“…………………………”
“………………”
力丸安静地站在赞多旁边,看着人群逐渐散去。他的表情总是淡淡的,看不出太多波澜。
他的中文还不够好,很多时候需要依赖赞多或者米卡的翻译。
但这不妨碍他感知气氛。他能感觉到,在那些喧闹的告别之下,涌动着一股微妙而统一的暗流
关于那个已经不在场的人。
对于“江卿言”变成“江浸月”这件事,力丸可能是所有人里接受最快,或者说,纠结最少的那一个。
两个小时。
从得知消息的瞬间空白,到独自待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发呆,他只用两个小时,就把自己理顺了。
吸引他的是那个人本身。
是那双偶尔掠过人群、带着漫不经心却又异常清醒的眼睛,是练舞时那股不服输的、带着狠劲的专注,是私下里偶尔流露出的、与“江卿言”人设不符的慵懒和挑剔。
是这些碎片,组成了那个让他忍不住想去关注的存在。
至于这个存在是叫“江卿言”还是“江浸月”,是“他”还是“她”,在力丸纯粹的感受体系里,似乎并不是最核心的问题。
想通了这一点,他心里反而轻松了。
力丸“嗯…”
甚至隐隐觉得,是“她”,更好。
那些曾经被自己归类为“对优秀同伴的欣赏”的情感,似乎找到了更合理、也更令人愉悦的归宿。
他只是有点发愁,以后跟她说话,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中文该怎么说才能更准确,不让她觉得奇怪?
尹浩宇大概是台上除了林墨之外,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他忙着跟各种人合影,用他流利的英语、德语、泰语和日益进步的中文,跟不同国家的学员道别,笑声清脆,笑容灿烂,像个小太阳。
但他这个“小太阳”的余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向后台。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都没看到想见的身影,他灿烂的笑容里,就会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但下一秒又会被更明亮的笑容掩盖。
他早就用自己强大的社交能力,从工作人员那里旁敲侧击到,江浸月是回了个人化妆间,不是离开场馆。这就够了…
他并不急于立刻去找她。现在场面混乱,每个人情绪都不稳,不是好时机。他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一下自己同样不平静的心情,也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自然”地重新和她建立联系。
是继续像以前那样,带着点弟弟般的亲近和撒娇?还是需要调整一下分寸,毕竟身份不同了?
周柯宇个子高,站在人群里很显眼。他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者简短地回应几句。
有人来找他合影,他就配合地站过去,脸上带着礼貌的、淡淡的微笑,但笑意很少到达眼底。
他的目光,也数次掠过那条通往后台的通道。
他知道她没走。以他对她那些有限但深刻(自认为)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会不告而别、把烂摊子丢给别人的人。
她只是……需要一点空间。
周柯宇能理解。他自己某种程度上也是这样。外表看着冷静疏离,其实内里情绪细密,只是不习惯对外展露。
他此刻在想什么?在想过去四个月里,那些被她“欺骗”的细节?有点,但不多。更多是在想,以后。
以后在一个团队里,他该怎么和她相处?是退回到安全而陌生的队友距离,还是……可以凭借这四个月“共患难”的情分,稍微靠近那么一点点?
“…………”
“……………………”
他们以为她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