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号”在深海中无声滑行，远离了那座散发着不祥嗡鸣的“黑石”方尖碑。艇内灯光昏暗，陈雪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属典籍冰凉的封面。老刀坐在主控位，沉默地调整着航向，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深海地形图如同扭曲的血管，延伸向未知的黑暗。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各自压抑的呼吸。
陈雪的脑中反复回放着“黑石”发出的警告坐标和那充满忌惮的意念碎片——“止步……沉睡者……勿扰……”。那个位于海沟极深处的坐标像一枚毒刺，扎在她的意识里。老刀显然对“黑石”的剧烈反应和她的应急手段心存疑虑，但他选择了暂时按兵不动，这种沉默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人不安。
（他到底知道多少？又在谋划什么？）
数小时的航程在死寂中流逝。突然，潜艇的被动声纳捕捉到一阵极其微弱、但富有规律的低频震动，震源来自右前方一片密集的海底山脉后方。震动模式与“熔炉”的能量脉动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晦涩。
老刀立刻调整航向，潜艇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山脉的阴影中。绕过一座巨大的海峰，眼前的景象让陈雪倒吸一口冷气——
山脉环抱之中，竟隐藏着一个巨大的人工建造的圆形平台，平台由某种暗沉的、非金非石的材质构成，表面刻满了与“黑石”方尖碑相似的、无法解读的几何纹路。平台中央，静静悬浮着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如同水银般流动的液态金属球体，球体表面不时泛起涟漪般的幽光，正是那低频震动的源头。
更令人心惊的是，平台边缘，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透明的圆柱形舱体，如同水晶棺椁。舱体内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是一个个身穿不同年代服饰、陷入沉睡或意识冻结的人！他们的样貌，陈雪在“零号船坞”的早期档案中见过模糊影像——是历代失踪的顶尖能源学家和意识领域的研究员！其中几个舱体已经破损，内部空无一物。
“这是……‘守夜人’的……‘人才储备库’？”陈雪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难道“守夜人”也在用这种极端方式“收集”研究者？
老刀的脸色在幽光映照下显得异常凝重，他缓缓摇头：“不。这不是我们的设施。看那里。”他指向平台一侧。
只见那里有一个明显是后期加装的控制台，风格与周围古老平台格格不入。控制台屏幕上，正循环闪烁着一段残缺的求救信号代码，代码的加密方式，陈雪无比熟悉——是哥哥郑宏宇惯用的手法！
“哥哥……他来过这里？还是……他被关在这里？”陈雪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出胸腔。
老刀操作潜艇缓缓靠近平台，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细节。“控制台有近期启动的痕迹。信号是自动循环播放的诱饵？还是他留下的线索？”他沉吟道，“平台的能量场很稳定，但那个液态金属球……给我的感觉，比‘熔炉’更危险。它不像能源核心，更像……某种活着的‘接口’或‘过滤器’。”
就在这时，陈雪怀中的金属典籍再次微微发烫！她不动声色地翻开，发现其中一页描绘着类似眼前液态金属球体的图案，旁边注解着难以理解的符号，但其能量流动的示意图，与探测器捕捉到的球体波动高度吻合！注解旁还有一个极其细微的、手写的标注，字迹仓促而熟悉：“镜渊入口，慎入！意识映射，虚实难辨！”
镜渊？意识映射？哥哥的笔迹！
陈雪瞬间明白了！哥哥一定深入过这里，并发现了这个球体的秘密！他留下标注是在警告后来者！这个球体可能是一个能将人意识吸入并进行某种测试或拷问的诡异空间！那些失踪的研究员，或许就是被困在了里面！
她必须立刻告诉老刀这个发现！但就在她抬头欲言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老刀正悄无声息地将手按在了腰间一个不起眼的装置上，那装置的指示灯极快地闪烁了一下绿光！
（他在向外发送信号？！发给谁？）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老刀带她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找哥哥，而是要以她为诱饵，试探这个“镜渊”的机制！他甚至可能早就知道哥哥的线索在这里，却一直隐瞒！
陈雪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装作毫无察觉，指着控制台屏幕对老刀说：“这信号加密方式很特殊，我能尝试破解，或许能找到哥哥的具体位置。”她需要争取时间，思考对策。
老刀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小心点，这里处处诡异。”
陈雪坐到副控台前，假装操作，大脑飞速运转。典籍发热的页面提示，哥哥标注的“意识映射”极度危险。老刀想让她进去，无非是看中她作为“钥匙”接触过“种子”的特殊性，想利用她探路。硬拼毫无胜算，潜艇完全在老刀掌控中。
唯一的生机，或许在于反其道而行之——主动进入“镜渊”，但利用典籍和哥哥的警告，在里面寻找脱困的机会，甚至……反过来弄清老刀和“守夜人”的真正目的！
这是一个赌上性命的决定。但眼下，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打定主意，陈雪突然指着液态金属球体，对老刀说：“我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共鸣……好像……球体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和‘种子’的感觉有点像，但更……混乱。”她半真半假地引导，将老刀的注意力引向球体。
老刀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调集传感器聚焦球体：“详细描述你的感知！”
就在这时，陈雪趁老刀注意力被吸引，迅速而隐蔽地在控制台上输入了一串从哥哥标注中推测出的、可能与“镜渊”入口触发相关的能量频率代码，并将输出功率调到最低，目标指向球体！
她赌的是，这种低强度刺激不会立刻引发剧烈反应，但足以制造混乱！
果然，液态金属球体的表面涟漪骤然加剧，散发出的幽光变得不稳定，整个平台也随之轻微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老刀厉声问道，警惕地看向四周。
“不知道！它好像……被我的感知触动了！”陈雪装作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同时暗中将典籍紧紧抱在胸前。
平台的震动越来越强，中央的球体开始如同沸腾般翻滚，表面的金属液体向上凸起，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散发出强大的吸力，同时一种混乱的、夹杂着无数声音和画面的精神干扰波开始冲击陈雪的意识！
就是现在！
陈雪假装被精神冲击波及，痛苦地抱住头，踉跄着“不小心”撞开了身旁的紧急气密门，朝着平台中央的漩涡“失控”地冲了过去！
“陈雪！站住！”老刀的喝声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惊怒。
但陈雪义无反顾，在身体被漩涡强大的吸力捕获的最后一刻，她回头看了老刀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随后便被翻滚的液态金属彻底吞没！
冰冷、窒息、无法形容的失重感瞬间包裹了她。无数破碎的记忆、扭曲的影像、陌生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的意识防线。典籍在怀中发出灼热的高温，仿佛最后的锚点。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老刀气急败坏的远程通讯声，以及一个……来自漩涡极深处、极其微弱的、带着担忧和急切的呼唤：
“小雪……别过来……快走……”
是哥哥的声音！
（第八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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