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林默的发梢流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踩在积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雷霆最后那声压抑的痛吼，像一枚生锈的钉子，反复凿刻着他的耳膜和心脏。
“跟我走，林默。”
“我挡住他们，你走！”
“记住你是钥匙！你的命不止是你自己的！”
“找到‘智者’……告诉他，T-7……尽力了……”
雷霆的话语和那道狰狞的疤痕，在脑海中交替闪现。一种沉甸甸的、名为“亏欠”的东西，混杂着未能保护同伴的无力感，几乎要压垮他的脊梁。他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 physical 的疼痛来压制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左手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空空如也。戒指已经交给了赵峰。此刻，他竟然有些怀念那枚冰冷坚硬的“锚点”，至少它能带来一丝虚假的稳定感。现在，他只剩下自己，和一个几乎被掏空、布满裂痕的过去。
根据“鼹鼠”的指引和零星拼凑的方向感，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走出了那片废弃工业区。眼前是一条僻静的公路，雨水将路灯的光晕晕染成模糊的黄斑。远处，零星的车灯像鬼火一样划过雨幕。
他需要交通工具，需要信息，需要知道赵峰那边怎么样了，更需要一个能稍微喘口气、理清思绪的地方。但他不敢轻易联系警方，郑雄的触手无处不在，“清道夫”的袭击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在这时，一辆老旧的三厢轿车无声地滑到他身旁的路边，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一张略显苍白但眼神清澈的脸探了出来，是陈雪！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粘在脸颊上，看起来比在医院时更加憔悴，但眼神里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上车！”她的声音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目光快速扫过林默身后，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追踪。
林默愣住了，心脏猛地一跳。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被严密保护在医院吗？是赵峰的安排？还是……另一个陷阱？雷霆和“鼹鼠”的警告同时在耳边响起。
陈雪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嘴唇抿了抿，露出一丝苦涩：“我不是他们的人！如果我是，你现在已经死了。快上车！‘清道夫’的搜索网正在收紧，这里不安全！”
她的语气里的急切和恐惧不似作假。林默咬了咬牙，此刻他别无选择，也愿意赌一把——赌陈雪记忆深处那份被压抑的担忧和反抗是真实的。他猛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陈雪身上的馨香，混杂着雨水的湿气和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车子立刻启动，平稳地汇入稀疏的车流。
“你怎么……”林默刚开口。
“我偷跑出来的。”陈雪打断他，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泛白，“他们……保护我的人里，有内鬼。我听到他们低声通讯，提到了‘回收钥匙’和‘清理通道’。我知道下一个目标是你，或者……‘他’。”提到“他”时，她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我偷了这辆车，用了一些……以前不敢用的方法，屏蔽了车里的追踪器。我不知道能信任谁，只能来找你。”
林默沉默地看着她侧脸柔和的线条，此刻却绷得紧紧的。他能感觉到她平静表面下的惊惶和巨大的压力。她冒着极大的风险来找他，这份信任沉重得让他有些窒息。
“谢谢。”他哑声说，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陈雪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车子一路向城市边缘驶去，最终在一个废弃的小型货运码头停下。这里堆放着生锈的集装箱，起重机像巨大的钢铁骨架沉默地矗立在雨水中，海浪拍打岸堤的声音模糊而持续。
陈雪将车隐蔽在一个废弃的仓库棚架下，熄了火。
雨点敲打着车顶，发出单调而令人心安的声音。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郑雄……”林默艰难地开口，打破沉默，“‘R博士’……他给我发了信息。用‘他’……用‘智者’做诱饵，让我去‘老地方’。”
陈雪猛地转过头，眼中充满了惊恐：“不能去！那绝对是陷阱！他根本不想交换，他只是想……回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身体微微发抖，“‘老地方’……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个地方……那里是他的‘加工厂’之一，进去的‘钥匙’，从来没有能完整出来的！”
“加工厂？”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负责‘精加工’和‘调试’的地方……”陈雪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仿佛怕被什么听见，“让‘钥匙’更‘听话’，或者……提取‘钥匙’核心的能量后，处理掉残骸……”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方向盘上，“‘他’……导师……可能已经……”
看着她崩溃的样子，林默忽然伸出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陈雪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在车厢里低低回荡。
这一刻，什么记忆迷宫，什么K-0实验体，什么钥匙与锁，似乎都暂时远去了。只剩下两个被同一个人折磨、伤害的可怜人，在这雨夜的孤舟里，分享着彼此的恐惧和绝望。
过了好一会儿，陈雪才慢慢止住哭泣，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眼睛红肿。“对不起……”她低声道。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林默收回手，目光看向车窗外连绵的雨幕，“我们必须找到‘智者’，无论希望多渺茫。而且，我相信他还活着。郑雄不会轻易毁掉他最重要的……‘素材’和‘筹码’。”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肯定。
陈雪抬起头，望着他坚毅的侧脸，仿佛从中汲取到一丝力量。“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我们需要计划。”林默转过头，眼神恢复了些许锐利，“赵峰或许还在努力，但他那边情况复杂。我们需要靠自己。首先，必须弄清楚‘老地方’到底指哪里。你知不知道任何可能的地点？任何与郑雄过去的研究相关的，比较隐蔽的场所？”
陈雪蹙眉努力思索着，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有几个可能……北郊的山谷里有他早年废弃的一个生物研究所，据说下面有很深的地下结构。西海岸有一个私人资助的海洋观测站，但很少对外开放，权限极高。还有……还有一个地方……”
她忽然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恐惧的神色，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诅咒。
“哪里？”林默追问。
“……‘零号船坞’。”陈雪的声音几乎听不见，“那是……‘乐园’计划最初开始的地方。也是……很多早期实验体‘消失’的地方。后来据说被封存了，但我偶然在一次极高权限的物流记录里，看到过运往那里的特殊物资清单，时间就在近期……”
零号船坞。这个名字让林默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就在这时，陈雪偷出来的那个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一阵极轻微的、不同于提示音的持续嗡鸣声。
两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陈雪手忙脚乱地拿出通讯器，只见屏幕上一个红色的亮点正在快速移动，后面跟着数个绿色的光点，明显是在追踪。
“是……是生命信号追踪程序……”陈雪的脸色惨白如纸，“我……我可能只屏蔽了车辆定位，没完全清除我身上的皮下信号器……他们找过来了！”
红点距离他们所在的区域，已经非常近了！
“快走！”林默低吼一声，立刻推开车门。
冰冷的雨水再次扑面而来。废弃的码头仿佛瞬间苏醒，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可能潜藏着致命的危险。
远处，已经隐约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不止一辆！
林默一把拉住惊慌失措的陈雪，目光快速扫过周围如同钢铁迷宫般的集装箱堆场和仓库。
“这边！”他拉着她，冲向最近的一排高大集装箱之间的狭窄缝隙。
希望如同风雨中摇曳的残灯，而猎人的脚步声，已近在耳边。
（第十七章 完）
作者并不是作者醒了，而是定时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