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轻小说 > 帕西维基旅馆的最后一夜
本书标签: 轻小说  原创  恐怖     

无题

帕西维基旅馆的最后一夜

凌晨,一列早班快车驶入静悄悄的芬兰车站,随着窗外的立柱逐渐变得分明,赫伯特拖着臃肿的身子从座位上起身,最后看了眼口袋里的信,信纸右下角芬兰邮电局的注记已经因为反复搓揉变得难以辨认,赫伯特最后叹了口气,将它重新放进信封后心烦意乱地丢进行李箱中。

下车后,推开向他贩卖早报的报贩,赫伯特快步离开车站。虽然作为一名生物学家的赫伯特对于高纬度的气候有所了解,但显然这位常年在美国荒野里追逐各种哺乳动物的中年人还是低估了1月份的芬兰。在这一趟路途中,天气几乎在每一站都会逼迫赫伯特稀里糊涂地用大笔大笔的美元从小贩手中去买完全不合身的冬衣,等到了赫尔辛基,原先计划里本应戳戳有余的资金现在已经几乎分文不剩了。先住下来慢慢打听看上去是不可能了,前往朋友开的旅馆成了过夜的唯一可能。

在大街上,赫伯特拦住了一辆辆又一辆马车和出租车,但没有人愿意带他去他在地图上指出来的这篇白桦林。终于,再又一辆马车快要驶过时赫伯特下定了决心——先脱掉了几件累赘的冬衣,在马车刚刚停稳时马上跳上去,从里面锁上车门,把十几个芬兰马克胡乱地丢到车夫怀里,最后再在地图上指出旅馆旁的那片白桦林。

车夫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手忙搅乱地从垫脚的废纸堆里抽出来了几张英文报纸拿给赫伯特,赫伯特扫了几眼,在一张沾满泥水的报纸上看到了一篇对于芬兰政府禁止纪念内战中的芬兰红军的报道,并且列举出了几处战场,鼓励举报这些出现在这些区域的可疑人员。剩下的报纸上有关那片桦树林的记载就寥寥无几了,多是些他一看就知道是胡扯的无聊报道:把动物的小范围迁徙和交配说是什么受到了恶魔的恐吓,把尸体的磷火描绘成在林间游荡的幽灵之类的,还煞有其事地写上什么“记者亲探”,“目击者亲笔记录”之类的。

赫伯特很快明白了先前被反复拒绝的缘由,但他不打算因此放弃,在对着地图一番争论过后,车夫最终还是同意将赫伯特先送到桦树林附近的一座山下。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赫伯特又拿出了帕西维基旅馆的主人,他的朋友兼战友,布鲁姆的信,喃喃地念了起来:

致亲爱的赫伯特:

我要死了,当你收到这封信时立即前往我的帕西尤基旅馆,有重要的后事你需要处理。

——顺致诚挚的问候,布鲁姆

看着这封内容过于简短而骇人,还有部分拼写错误的信,赫伯特曾一度将其当作是某人的恶作剧,但在确定这封信是由芬兰邮电局发送并由旧金山邮政局寄送的后,他便不得不严肃对待这封信。但在几封回信都宛若石沉大海一般后,赫伯特认为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自去一趟芬兰。

在这一路上赫伯特不时就在梳理与布鲁姆有关的记忆:在大战时他作为第三轮远征军的一员前往法国。由于前两轮美军因缺乏经验与训练而伤亡惨重,所以从那时起上级便将他们这群新兵蛋子跟法军或者英军编排到一起以缩小伤亡人数。当他被分配到亚眠的法军阵地时布鲁姆正在用着拉丁语为一位重伤员做着临终祷告。

“要是他的胳膊没乱用硼酸说不定能活久点。”赫伯特看着伤员右臂上露出来的血肉,自言自语。

“医疗兵早死完了,我们只知道要用什么救他,但没人知道怎么用,用多少”布鲁姆用着带有法国口音的英语平静地回答,往上推了推碎了一般的眼镜,打量他了一会。“你是医疗兵?”

“不,只是一个研究生物学的。那个,还有其他的伤员吗,那个……我接受过一些战前培训。“赫伯特看着牧师肃穆的面孔,有些紧张地回答道。

那天之后,除了让赫伯特帮忙救治伤员,布鲁姆有事没事就会传授他一些生存技巧,一起用英语聊聊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直到有一天,在德国人又一轮炮击时几发炮弹直接飞进了布鲁姆正在进行宣讲地战地医院。当赫伯特和士兵赶到时只看见昏迷的布鲁姆和其他几个还能哀嚎的士兵在一片死人堆里。

在那之后,布鲁姆便在弹震症的基础上又患上了PTSD。等到战争结束后,这个已经被战争夺取健康,家人和大多数财产财产的人最终决定搬往国外,按他的说法是要“找到一个宁静的地方,让他可以一直相信耳边的哀嚎不是真的的地方。’

大概在举世瞩目的洛桑协定签订的那一天,已经成为教授的赫伯特收到了布鲁姆从芬兰发来的一封手写长信,里面讲述了他是怎么来到芬兰,开办旅馆,适应生活,以及描绘了一下周边的风景之类的。在那之后两人还进行了若干次书信,直到1925年,在布鲁姆在信中提及他最近常常头晕后两个人便再也没有了书信交流,直到上个月,那封完全不像是出自布鲁姆之手的打印信。

过了将近十几个小时后马车终于从积雪中艰难移动到了山脚,最终等赫伯特自己爬上山顶,能够看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今天1月的芬兰很少见地没有下暴雪,视野还算比较好的。在向西北望去,正如布鲁姆在信中向赫伯特描绘的那样,在桦树林的边缘有一栋显眼的黑色旅馆,就像无人区冬天时的一座黑色的坟冢。 忽然,赫伯特看到好像有蓝光在旅馆最东边窗户前闪过了几秒。想到今天看到的有关幽灵地报道赫伯特先是一怔,然后一个更不妙的可能性出现在他脑中。

因为准备仓促没有准备手电筒,在提着一盏从车夫那买来的油灯慌忙下山的途中赫伯特在邻近另一边地山脚处摔了一跤。等到了山下的平地后,赫伯特检查了身上的东西,还有十个芬兰马克,当时摔倒把油灯摔出了一个缝,正在慢慢漏油,脚崴到了,但多亏了几层的厚冬衣其他地方没有事。

等到赫伯特一瘸一拐地走到旅馆门口的时候,崴到的地方变得愈发的痛了起来。于是,赫伯特弯腰在门口外的雪地里挖了把雪,准备填到脚踝那里暂时止痛。但当他挖起表雪后却发现下面的融雪里好像某些不应该存在的颜色。把油灯贴近,能辨认出是某种淡蓝色的液体滴在了上面,但正当赫伯特想再往下挖一点看看时一滴煤油恰到好处地阻止了这次拜访变成了野外考察。赫伯特对着油灯咒骂了一句,带着满身的雪敲了敲旅馆大门。在一会子都没有人回复后

当因风雪而麻痹地知觉略微恢复后,一股明显的恶臭涌了上来,赫伯特感觉这种味道就好像他当初在海上考察时抓的那只蓝环章鱼一样,不仅具有令人作呕的生命力,视为将他视为猎物想尽一切方法衣服里钻去,并且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向他打出致命一击。但分辨出具体的味道后他就顾不上什么幽灵,章鱼或者其他什么了,赫伯特迅速吹灭油灯,马上开始判断来源方向,并且屏住呼吸开始尽力赶过去,并且一路打开走廊另一侧的窗户去。终于,在走廊尽头一间挂着“店主“牌子的房间门口,赫伯特感到这股磷化氢的恶臭达到了峰值。

作为生物学教授,赫伯特当然知道磷化氢有多可怕,但他同样也很清楚什么情况下会有出现这玩意,拍了拍开窗时手上沾染的厚厚灰尘,他用衣角捂住嘴,深吸了一口气,在快速拧开门把手后,马上向门口跑去,试着去逃离这致命的气体。

等将两侧走廊的所有窗户和大门都给打开后,右脚已经几乎无法站立的赫伯特瘫坐在柜台旁边,静静地等待着气体散尽。月光从大门外投射进来,赫伯特喘着粗气,打着寒噤,低着头盯着那盏破油灯。看着油一滴一滴地从裂缝中渗出来,汇成了一个小煤油坑,赫伯特想到了布鲁姆很可能之前也像这样一点一点释放出磷化氢,不禁鼻子一酸。过了一会,赫伯特深呼吸了几口,磷化氢的味道已经几乎散尽了,但有其他的臭味漂浮在冰冷的空气里,赫伯特向走廊尽头望去,感觉就好像各种气体组成的怪物在深处盯着他。赫伯特提起油灯站起来,但几乎走不了路,巡视四周后,他拿起柜台边的雪铲去当作拐杖。在试着走了两步后,赫伯特回到了柜台找了个烛台,把已经空了的油灯放在柜台上开始在口袋里翻找火柴。火柴擦了着了,但颤抖的手却没能让它完成它的使命。火柴就这么落入了那摊等候多时的煤油。

一小团火焰就这么升起了,赫伯特吓得跳了起来,试着去找些什么东西去扑灭它,无意中看到了那盏空油灯。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看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后背发凉。他咽了口口水,掂量了下烛台的重量,决定回去看看。

赫伯特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挪动着到了房间门口,臭味仍然在源源不断地从房间中散发出来,他伸出拿着烛台的手,弹出半个身子,观察着房间:并不大,也很简单,只有一套桌椅,桌面上的各种纸张胡乱地摆放着,只有几本书和一只钢笔还算整齐,一个大柜子半掩着门和一张床,布鲁姆就躺在上面,衣服破碎,肢体扭曲,就好像有人特意把他摆成被人捅死后倒在地上的模样。赫伯特迅速趴下身子,看见床下连一只虫子也没有,松了一口气。拄着雪铲站起来后来到柜子跟前,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双手握住铲子开始疯狂向柜子劈去,但预计中的惨叫和鲜血并没有出现,只有满房间飞舞的纸屑——这只是个带门的书柜。

在终于确认安全后赫伯特看向了已经是尸体的布鲁姆,颤抖地伸出手伸向了布鲁姆的脸,软烂浮肿,就像战场上那些死在泥水坑里大半个月没有人管的尸体一样。赫伯特的双腿开始打颤了,“不可能“他低声说道,双手好像跟第一次遭受炮击的新兵的一样。

在屋外,火还在烧着,但赫伯特无暇顾及,他猛地转过身来,检查起来窗户,跟外面的一样,窗户从里面锁死了,窗外的积雪上没有任何痕迹,窗台上留有一大片淡蓝色的痕迹,上面摆着一大堆贴着标签的瓶瓶罐罐,有的写着很明确,比如“溴化钾“,”溴化钠“,”鸦片“和”苯巴比妥“,而有些,就比如一个淡蓝的瓶子就用歪扭七八的字母写着”镇定剂“。检查完毕后赫伯特得到了一个另自己满意的结论:布鲁姆死于过度服用苯巴比妥,因为战争PTSD的后遗症的逐年恶化,布鲁姆不得不中断与自己的联系并且开始服用更强力的镇定性药物,当他意识到一切已经无可救药的时候便强忍着精神上的折磨给自己写了这封信,然后就在房间里服用过量苯巴比妥等待死亡。然后由于房间密闭,气温适宜,尸体反而可以更加充分的腐烂产生更多的磷化氢,并且杀死任何准备玷污尸体的虫子,至于蓝光,那一定是是自己的幻视,太阳光直射之类的原因所导致的,是的!没错!

这样想着,开始整理起了桌面,拿起几张纸仔细看了看,试图看看上面有没有可以为自己作证的文字。但却只找到了自己几乎跟布鲁姆所有的通信。赫伯特重新拿出来了那封信,不安地发现手里的这封信就好像是有一个不会英语的人在先前的各种信里抽出需要的单词用着口语式的语法拼凑而成的。

赫伯特感到一阵凉意,摇着脑袋后退,不敢相信这件事。但崴到的那只右脚又痛了起来,赫伯特向后倒去,摔倒了在了布鲁姆的尸体上……

…………

“跑啊!快跑!“赫伯特脑袋里此时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拄着那把雪铲,半跳半跑地在白桦林里奔跑。当他摔在布鲁姆的尸体的肚子上时布鲁姆就像一个由那种恶臭充满的气球一样炸开了,烛台不知道掉到哪里了,也看不见了蜡烛的火光,然后他便听见有什么在布鲁姆地胸膛里发出低吼,是他一个生物学家都闻所未闻的那种,而布鲁姆…天哪,他的肚子,胳膊还有腿都跟瘪下去的气球一样!低吼声愈发的清晰,赫伯特甚至都能够看到尸体的胸口开始一鼓一鼓地,好像有什么想要出来似的。本能告诉赫伯特:跑!大厅的火焰已经将整个出口给封死了,赫伯特只能急忙打开窗户,带着那把铲子逃出去。虽然窗口足够大,但在摔出去的时候他还是打翻了窗边的瓶瓶罐罐,各种药水浇在了他的身上,他支撑着想要站起来,却反而直接压碎了那个淡蓝的药水的瓶子,玻璃渣子就这么扎进了他的手掌中。

“撕……“赫伯特还来不及叫起来,身后的房间里便传来某种生物在爬行的声音。肾上腺素成功压制住了疼痛,赫伯特离开拄起铲子开始慌不择路地向前——也就是桦树林里逃跑。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的身后已经传来某种生物追赶的声音,连风雪的呼啸声好像都小了起来。“但模糊的视线看见这雪分明实在越来越大的啊。”“可为么大风和雪花打在脸上没有感觉?“”脚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受不到疼的?“赫伯特问自己,头越来越晕。忽然,一股泛上心头的恶心顶替了一切感知。意识好像就要消失了,在一片黑暗中,他看到了一个个淡蓝色的水晶在散发着淡蓝色的荧光。他还在跑着,一路向前,他是又到了弗兰德斯吗?但这里没有军服,没有武器,没有哀嚎,没有炮响,安静,只有死一般的安静,与刺骨的寒冷,赫伯特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变为不自觉地向前踉踉跄跄地移动。

在眩晕中,在源自心层的恶心中,趟过越来越深的积雪,越过林中凹凸不平的地方。海洋,眼前是一片海洋,无边的海洋,感性的海洋,一切物理的感知好像消失了,视觉几乎瘫痪,只能看到那些蓝光变得越来越大;双腿双脚已经麻木了,也许崴到的地方已经彻底发肿发炎了,但双脚除了踩在地上时一瞬的震颤什么都感受不到,手掌里的玻璃渣子好像还在,右手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但几近瘫痪的大脑已经关心不了这个了。前进,奔跑,跳跃,剥开,撞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耳边变得只能听到拿东西的声音了?为什么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了?!这里以前是战场……对!战场!他们先是吃尸体,然后吃动物,再然后去吃布鲁姆,现在他们该来吃我了!

毫无意义,毫无意义!终于,崩溃的,歇斯底里的嚎叫来了。然后,就好像这一吼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他跌倒,挣扎,回头。

惊恐的双眼,迫近的脚步声,一声尖叫。

不止的冷汗,不知何时遍布身旁的淡蓝荧光,愈发清晰的低吼。

一群小型生物踩过雪地的脚步声,步步紧逼,步步紧逼。

可他惊慌地扫视眼前的雪地,蓝色,蓝色,淡蓝色!

当他刚刚用迟钝的意识反应过来他是跌倒在了一个大坑里,自己的右手已经溃烂掉一半时,感觉有什么东西以及爬到了他的脸上,从耳朵那里开始啮咬,往大脑钻了过去……

凌晨,当芬兰车站还静悄悄时,报贩兹洛夫带着满满一包刚印刷的报纸骑着自行车进了车站,又开始了他的工作,但他并没有去做什么吆喝。毕竟在这个已经反复经历内战和恐怖镇压的国家,以往报纸上可以让整个芬兰大公国的人们都为之震惊的都已经无法让那些冷漠的,或故作冷漠的面孔有一丝改变,即使是外国人也只会把他一把推开,然后继续匆匆赶路。所以兹洛夫只是用胳膊夹紧邮包,靠着立柱开始打盹,他知道只要再过一会那些为了消磨时间的乘客自然会来。 然而正当一起都如往常那样在清新的冰雪中进行时,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沿着兹洛夫的裤脚爬上了他的身子,钻进了他的鼻孔。他马上睁了开眼,还没等第一句脏话从口中涌出,他的腿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只摊开的,发青的手,上面是被揉成一团的10马克。顺着胳膊缓缓抬升视线,他认出眼前这个家伙便是之前那个把他一把推开的美国佬。一个星期了,现在这家伙穿的跟之前没两样,但显然许久没洗了,也破了好几个洞。如针尖一般的蓝色瞳孔的眼睛露了出来,左边的脸颊有些泛蓝。这个男人指了指兹洛夫腋下的报纸,机械地晃了晃拿着10马克的左手,示意买一份报纸。在最初的不安中安定下来后,兹洛夫先是一把夺过那些马克,抽出一张报纸,拍在了那个男人的手上,往后退了两步,然后马上翻开钱包找零,但当他刚刚拿着一大把的零钱准备赶走这只诺夫哥罗德的恶魔时,却发现它已经迈着僵硬的步伐向车站外缓缓走去。兹洛夫先生睡意全无,他反复检查了那张宝贵的10马克,虽然好奇那个上个星期还身强力壮的男人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他觉得这不是自己要关心的事。便继续倚着立柱休息,而邮包中报纸的头版写着:“帕西维基旅馆骇人听闻的惨剧!旅馆遭蓄意纵火,店主尸体被从背部掏空,逃往鲁斯基桦树林的凶手仍未归案!”

帕西维基旅馆的最后一夜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