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时间仿佛凝固。仁宗皇帝的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我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在我和龙椅之间来回逡巡，有惊疑，有审视，有幸灾乐祸，或许，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我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额头微微见汗，但内心却在疯狂运转，推演着皇帝可能的反应，以及我下一步该如何应对。系统的警告依旧在脑海中闪烁，【逆命值】的波动清晰可感，此刻正处在一个极其微妙且危险的临界点。
终于，龙椅上的仁宗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探究：“柳永，你方才言及，曾效仿那‘奉旨填词’之事，流连坊曲，写些……不合圣贤之道的词句。”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朕倒想听听，你如今‘幡然醒悟’，弃旧图新，又是如何看待你昔日那些‘恻艳之词’？莫非，那些传唱于勾栏瓦舍之作，就当真一无是处，只是你虚掷光阴的凭证吗？”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质问更加刁钻！它不仅关乎我个人的品行转变，更直接拷问词这一文体本身的价值，尤其是我赖以成名却又被视为“污点”的婉约词！
若我全盘否定过往词作，固然能迎合一部分卫道士的口味，显得“悔改”彻底，但未免显得虚伪，也否定了词的艺术价值；若我为旧作辩护，则又可能被指责“冥顽不灵”，“借机为自己开脱”。
电光火石间，我心中已有决断。我不能否定过去，那是我的根，也是“柳永”之所以为“柳永”的一部分。我要做的，是重新定义它，赋予它新的价值！
我再次叩首，声音清晰而沉稳：“陛下明鉴。臣不敢妄言昔日词作皆为佳品，其中确有轻狂浮艳之处，此乃臣少不更事之过，臣深感惭愧。”
先承认错误，态度端正。随即，我话锋陡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坚定：
“然，臣亦以为，词之一道，虽为诗余，然其能通人心，达民情，未必不能承载大道！《诗经》三百，国风居半，其中亦多男女情思、民间疾苦之咏，孔子删定，不弃其真。臣昔日混迹市井，闻见者广，感触者深。那‘针线闲拈伴伊坐’之语，写的是市井女子之真情；那‘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之句，状的是离人别绪之共情。词能写尽人间悲欢，使闻者动容，歌者落泪，此岂非‘道’在人间之一种体现？”
我抬起头，目光灼灼，望向那至高无上的存在，带着一种文人的执拗与信念：
“陛下！臣更名‘永’后，非是摒弃词章，而是力求使其‘载道’！臣游学途中，见盐民之苦，遂有《煮海歌》之悲鸣；见水利之艰，遂思引水灌溉之策。词，亦可言志，亦可纪事，亦可为民请命！昔日臣以词写儿女情长，是臣之局限；然词之本身，犹如利剑，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关键在于持剑之人，心向何方！”
我一口气将心中酝酿已久的“词以载道”观和盘托出，既为自己过去的创作进行了有限度的辩护，更着重阐述了词体具有反映现实、承载思想的巨大潜力，并将自己如今的转变，归结为“心向”的改变，是运用“词”这一工具去实现更高远的目标。
“陛下训导，使臣迷途知返；民间疾苦，令臣立志报国。臣愿以此生，探索词章之新境，不仅写风花雪月，更要写社稷民生，以手中之笔，记录时代，谏言君王，安抚黎庶！此乃臣今日之心迹，亦是对陛下昔日训导之回应！望陛下明察！”
言毕，我再次深深俯首。
金殿之上，落针可闻。
我这番“词亦可载道”的论述，无疑是对传统文学观念的一次大胆挑战。许多守旧官员面露不以为然之色，但也有一些官员，尤其是些较为开明的文臣，眼中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仁宗皇帝依旧沉默着，但他敲击龙椅扶手的节奏，似乎微微发生了变化。他看着我，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我的躯体，直视我的灵魂。
良久，他轻轻“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只是淡淡说道：“词以载道……倒是个新鲜说法。你的心迹，朕已知晓。”
他没有立刻做出评判，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其他等待策问的进士。
但我心中却微微一松。
我知道，最危险的一关，或许已经过去了。我没有否认过去，而是重塑了它的意义；我没有逃避问题，而是展现了自己的思考和抱负。
皇帝没有立刻斥责，本身就是一种默许，或者说，是留待观察。
【叮！宿主于金殿之上成功阐述‘词以载道’新理念，一定程度上扭转皇帝对‘词’及宿主本人的部分固有认知。】
【紧急预警任务‘龙庭前的伪装与锋芒’完成度评估中……】
【规避皇帝直接恶感：成功！展现新形象与新理念：成功！】
【奖励预发放：逆命值+50！最终奖励待殿试名次确定后结算。】
系统的提示让我心中大定。
接下来，无论殿试名次如何，“柳永”这个名字，已经以一种全新的姿态，烙印在了这次科举，乃至皇帝和部分朝臣的心中。
词亦可载道。
这条路，我将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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