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在陆清晏的耳膜上。秦屿最后那句冰冷的威胁——“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后悔”——在空旷死寂的客厅里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寒意,穿透他疯狂的外壳,直抵内心最深处的恐慌。
他猛地将手机狠狠掼在地上!昂贵的手机瞬间屏幕碎裂,零件飞溅,如同他此刻濒临崩溃的神经。机体的残骸在光洁的地板上滑行,最终撞到墙角,发出最后一声无力的哀鸣。
秦屿知道了。他不仅知道了,而且已经行动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他一直试图忽略的现实牢笼。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顶层公寓里,对着一个沉默的囚犯为所欲为的绝对掌控者。外面有眼睛在盯着,有手已经伸了过来,要夺走他唯一紧抓不放的东西。
不!绝不可能!
陆清晏猛地转身,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主卧室门。门内,是他刚刚粗暴占有过、又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陆予珩。那是他的!是他陆清晏的!谁都不能抢走!秦屿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混合着强烈的占有欲和即将失去的恐惧,像汽油浇灌在他本就燃烧的理智上。他不能坐以待毙!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秦屿能找到城西的别墅,迟早也能找到这里!
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带他走!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瞬间主宰了陆清晏所有的思维。他像一阵旋风般冲回主卧室,动作粗暴地拉开衣柜,胡乱抓出几件陆予珩的衣服,又冲进浴室拿了毛巾和简单的洗漱用品,塞进一个随手找到的旅行袋里。
床上,陆予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死寂,也没有激烈的恨意,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仿佛刚刚从一个漫长的噩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另一个噩梦。
他看到陆清晏状若疯魔地收拾东西,看到他脸上那种混合着恐慌和决绝的扭曲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没有问,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躺着,看着天花板,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件即将被搬运的行李。
陆清晏收拾完,冲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看到陆予珩身上那些自己留下的暧昧痕迹,他眼神一暗,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他拿起刚才盖在陆予珩身上的柔软毛衣,有些笨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套在他单薄的身上,遮住了那些不堪的印记。然后是裤子,袜子……他像一个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病人的护工,只是动作间没有丝毫温柔,只有急切和慌乱。
陆予珩像个提线木偶,任由他摆布,不配合,也不反抗。
穿好衣服,陆清晏拿出钥匙,解开了连接床脚的脚铐,但手腕上那个电子定位器依旧戴着。他一把将陆予珩从床上抱起来。陆予珩轻得让他心惊,抱在怀里几乎没有重量。
“我们得离开这里。”陆清晏的声音沙哑,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陆予珩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他颈窝处,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身体在微微发抖。
陆清晏抱着他,快步冲出卧室,穿过客厅,甚至来不及换鞋,就直接冲向了电梯。电梯下行时,封闭的空间里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陆清晏死死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仿佛后面有恶鬼在追赶。
地下车库,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陆清晏将陆予珩塞进副驾驶,再次扣上安全带,然后自己迅速坐上驾驶位,发动引擎。黑色的轿车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窜出车位,冲上车库斜坡,汇入了凌晨时分尚且稀疏的车流。
去哪里?陆清晏脑子里一片混乱。机场?火车站?还是随便找个小地方躲起来?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城市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上穿梭,后视镜里,他不断观察着是否有车辆跟踪。
副驾驶座上,陆予珩一直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的光影在他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离开了那座压抑的囚笼,呼吸到外面冰冷的、带着汽车尾气味道的空气,他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陆清晏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逃离”和“防备”上。他拐上了一条通往城郊高速的路,或许是想先离开这座城市的核心区域。
就在车子即将驶入高速收费站的前一个路口,红灯亮起。陆清晏烦躁地踩下刹车,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陆予珩,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目光似乎飞快地扫过车窗外某个方向。
陆清晏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猛地转头看向陆予珩,厉声问道:“你怎么了?”
陆予珩垂下眼睫,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哑:“没什么。”
但陆清晏心中的疑窦已经升起。他顺着陆予珩刚才目光可能投向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灯光明亮,旁边似乎有一条小巷子。
是巧合吗?还是……陆予珩在试图传递什么信息?他是不是知道秦屿会来?他们在哪里安排了接应?
猜忌和恐慌如同野草般疯长。陆清晏死死盯着陆予珩的侧脸,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里找出破绽。绿灯亮了,后方的车辆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陆清晏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却没有驶向高速入口,而是突然拐向了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他不能冒险!万一秦屿的人在高速路口等着呢?万一陆予珩刚才那个小动作真的是信号呢?
他需要找一个更隐蔽、更出人意料的方式离开!
车子在辅路上行驶了一段,陆清晏看到路边有一个不起眼的私人小型机场的指示牌。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形成——坐私人飞机走!直接飞往南方某个偏远的小城!这样既能最快速度脱离秦屿可能的追踪范围,又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行踪隐蔽!
他立刻调转方向,朝着那个小型机场驶去。
一路上,陆清晏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不断观察着后视镜,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监视着陆予珩的一举一动。陆予珩却恢复了之前的安静,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动作真的只是一个无意识的举动。
到达私人机场时,天色已经蒙蒙亮。陆清晏通过特殊渠道联系好的小型飞机已经停在停机坪上。他抱着陆予珩,快步穿过空旷的候机区,朝着安检口走去。
只要过了安检,登上飞机,他就成功了!就能把陆予珩彻底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通过安检门的瞬间,异变陡生!
几名穿着制服、但气质明显不同于普通机场安保的人员,突然从两侧迅速围拢过来,动作训练有素,瞬间封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一人,出示了一份文件,语气公事公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陆清晏先生吗?我们是XX部门的,接到实名举报,怀疑你与一起非法拘禁及人身伤害案件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暂时不能离开。”
陆清晏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将陆予珩紧紧护在身后,像护崽的野兽般龇牙欲裂:“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拦我?!这是诬陷!”
他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周围,然后,在安检线外不远处的柱子旁,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秦屿!
秦屿就站在那里,穿着剪裁合体的长风衣,面容冷峻,眼神如同寒冰,正静静地注视着这边。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状若疯魔的陆清晏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和厌恶,然后,越过他,看向了被他死死护在身后的、那个单薄脆弱的陆予珩。
那一刻,秦屿的眼神瞬间变了。那冰冷的寒意化为了滔天的怒火和深切的心疼。他几乎要立刻冲过来,但被身边一个看似助手的人轻轻拦了一下。
陆清晏顺着秦屿的目光回头,看到了身后陆予珩的脸。陆予珩也看到了秦屿,他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那眼泪,像最后的判决,狠狠砸在陆清晏的心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精心构建的囚笼,他疯狂维持的占有,在这一刻,被外力彻底碾碎。
陆清晏僵在原地,看着秦屿带人越过安检线,小心翼翼地从他身后,将几乎虚脱的陆予珩接了过去。秦屿脱下自己的风衣,紧紧裹住陆予珩,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陆予珩靠在秦屿怀里,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但那种紧绷的、绝望的气息,似乎缓和了一点点。
陆清晏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看着陆予珩被秦屿护着,一步步远离他。他想冲上去,想嘶吼,想把他们分开,但他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那几名“工作人员”已经一左一右地站到了他的身边,看似礼貌,实则强硬地限制了他的行动。
“予珩……!”他终于发出了一声嘶哑的、破碎的呼喊,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陆予珩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秦屿揽着他,径直朝着机场出口走去,再也没有看陆清晏一眼。
陆清晏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他倾尽所有、用尽手段也要留住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走向了另一个人的庇护。
机场广播里响起航班起降的信息,周围是匆忙的旅客。
喧嚣的世界,与他无关了。
他输了。一败涂地。
这一次,可能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