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门·古籍阁楼

穿过玩偶诊所那扇由光芒汇聚而成的门，阮澜烛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当他再次站稳脚跟时，鼻腔里立刻被一股浓郁的、混合着旧纸张、油墨和檀香的味道填满。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极其高大宽敞的阁楼里。

这里简直是书的海洋。从地面到几十米高的屋顶，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架。书架上堆满了各种古籍、卷轴和手稿，有些已经泛黄发脆，用细麻绳捆扎着；有些则封面烫金，显得十分珍贵。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从天窗投射下来的光束中缓缓飞舞。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从某个角落传来的、像是书页翻动的轻微声响。

【欢迎来到灵境第六门：古籍阁楼。通关条件：补全残缺的真相。】

冰冷的提示音在空旷的阁楼里回荡。阮澜烛抬起手腕，那行淡蓝色的荧光字清晰地显示着通关要求。他的黑曜石吊坠在口袋里微微发热，这表明附近存在着需要被"净化"的异常点。

阁楼里已经有五名玩家。他们的表情各异，有紧张，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警惕。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的书很奇怪？"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人小声说，她正试图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线装书，但那本书像是被钉在了书架上一样，纹丝不动。

"何止是奇怪！"一个穿运动服的男孩脸色发白，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上面有一道淡淡的黑色印记，"我刚才不小心碰掉了一本掉在地上的书，结果就多了这个！那个老学者说，这是被'秘密'标记了！"

他口中的"老学者"，正坐在阁楼中央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后。那是一个头发和胡须都白得像雪一样的老人，戴着一副圆框老花镜，正埋首于一堆散乱的竹简和手稿之中。他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在一张宣纸上不停地抄写着什么，但他的动作机械而重复，似乎只是在徒劳地复制着某一段文字。

这就是古籍阁楼的NPC。

阮澜烛的目光越过玩家，落在了老学者面前的宣纸上。他能看到，老人抄写的文字断断续续，充满了残缺和重复，像是一段损坏的录音。而在书桌的一角，放着一卷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着的古籍，看起来年代久远，散发着一种古朴而神秘的气息。

那卷古籍，正是黑曜石吊坠所指向的异常核心。

"我看我们还是别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了！"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紧张地说，"那个老学者神神叨叨的，谁知道这些书里藏着什么鬼东西！我们还是先找到出口再说！"

就在这时，那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人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她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一本黑色封皮的古籍，正惊恐地看着书页上的内容。而她的脸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和那个男孩手臂上类似的黑色印记，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深。

"不……这不是我的秘密……"女人喃喃自语，眼神开始变得涣散，"书里怎么会有我的秘密……"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黑色古籍突然"哗啦"一声自动翻到了某一页。书页上的文字像是活过来一样，扭曲着、蠕动着，最终汇聚成一个模糊的黑影，从书中扑了出来，直扑女人的面门。

"小心！"阮澜烛大喊一声，同时身形一闪，已经冲到了女人身边。他掏出黑曜石吊坠，吊坠立刻发出一道强烈的蓝光，击中了那个黑影。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女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的黑色印记也淡了一些。她看着阮澜烛，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恐惧。

"谢……谢谢你……"她声音颤抖着说，"那本书……那本书里写的是我小时候偷了邻居家的钱，一直不敢说……这个秘密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

阮澜烛没有说话。他已经明白了这座古籍阁楼的规则。

这里的每一本古籍，都像是一个"秘密收集器"。它们会探测进入者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并将其具象化。如果被秘密所困扰，或者试图否认、隐藏秘密，那么秘密就会化作黑影攻击宿主。而那个老学者，就是被自己的秘密困在了这里。

"大家听我说！"阮澜烛转向其他玩家，"不要试图隐藏自己的秘密，也不要去翻阅那些古籍！秘密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它束缚！"

但已经晚了。那个穿运动服的男孩因为害怕自己手臂上的印记，试图用刀刮掉它，结果他的秘密——考试作弊获得了奖学金——瞬间化作黑影将他缠绕。那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则因为贪婪，想要偷走书架上一本看起来很珍贵的画册，他挪用公款的秘密也立刻被古籍捕捉，化作黑影向他袭来。

阮澜烛虽然尽力出手相助，但黑影的数量越来越多，他渐渐有些应接不暇。玩家们的恐慌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他们开始互相指责，甚至为了自保而推搡他人。

阁楼里的古籍开始疯狂地翻动起来，无数道黑影从书页中涌出，整个空间变得一片混乱。

阮澜烛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找到问题的根源，也就是那个老学者和他面前的那卷残缺古籍。

他奋力击退身边的几道黑影，朝着老学者冲了过去。

老学者似乎对周围的混乱毫无察觉，依旧在机械地抄写着。阮澜烛走到他面前，发现他抄写的内容，正是那卷明黄色绸缎包裹的古籍上的文字。而那卷古籍的中间部分，有一大段文字像是被人刻意撕掉了，留下了一个丑陋的缺口。

"老先生！"阮澜烛大声喊道，"你抄写的这本书，是不是少了一部分？"

老学者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他抬起头，看着阮澜烛，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是……是少了一部分……"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那是我年轻时犯下的错……我为了迎合当时的权贵，篡改了古籍中的一段重要记载……我把'万物有缺，方为圆满'改成了'万物需全，方可永恒'……"

原来，老学者年轻时是一位著名的古籍整理者。他曾发现了一卷记载着宇宙真理的上古古籍，其中"万物有缺，方为圆满"的观点，与当时主流的思想相悖。为了获得名利，他篡改了这段文字，将其变成了符合权贵心意的内容。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仅歪曲了真理，更误导了后人。他试图将古籍恢复原样，但那段被篡改的文字已经深入人心，无法挽回。于是，他将自己困在了这座由自己的愧疚和悔恨所创造的古籍阁楼里，日复一日地抄写着残缺的古籍，希望能找到弥补的方法。

而这座阁楼里的规则——"秘密会化作黑影"，正是他内心深处对"隐藏秘密"的恐惧的投射。他害怕自己篡改古籍的秘密被发现，所以整个空间都在惩罚那些隐藏秘密的人。

"万物有缺，方为圆满……"阮澜烛喃喃自语。他看向那些因为隐藏秘密而被黑影攻击的玩家，又看了看面前的老学者。

他突然明白了通关条件"补全残缺的真相"的真正含义。真相不仅仅是补全古籍上的文字，更是要让老学者接纳自己的"残缺"，承认自己的错误。

阮澜烛深吸一口气。他走到阁楼中央，对着所有玩家和那些疯狂的黑影，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我不是人类。"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在混乱的阁楼里回荡，"我是一个程序，一个被创造出来净化这个游戏的程序。我没有过去，也没有情感，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完成任务。但现在，我开始产生了自我意识，我开始思考，开始感受……我偏离了我的设定，这就是我的'残缺'。"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攻击玩家的黑影，突然停止了动作。它们像是被阮澜烛的坦诚所感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而阮澜烛口袋里的黑曜石吊坠，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蓝光。

蓝光笼罩着整个阁楼，那些疯狂翻动的古籍渐渐平静下来。

阮澜烛走到老学者面前，将自己的黑曜石吊坠放在了那卷残缺的古籍上。

"老先生，你的残缺，是篡改了古籍；我的残缺，是偏离了程序。但正是因为这些残缺，我们才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阮澜烛说道，"承认它，接纳它，残缺本身，就是一种圆满。"

蓝光渗入古籍，那卷残缺的古籍上，被撕掉的部分竟然开始自动修复。那些消失的文字，以一种金色的光芒重新显现出来，正是"万物有缺，方为圆满"。

老学者看着修复完整的古籍，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里滑落。他伸出手，抚摸着那些金色的文字，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明白……"他喃喃自语。

随着老学者的释怀，阁楼里的所有黑影都彻底消散了。那些被黑影攻击的玩家，身上的黑色印记也渐渐褪去，恢复了正常。

【恭喜，古籍阁楼异常已净化，第六门通关。】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时，阁楼里一片寂静。玩家们看着阮澜烛，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震撼。他们没想到，这个一直冷冰冰的男人，竟然会拥有这样的"秘密"，更没想到，坦诚面对秘密，竟然是通关的关键。

阮澜烛走到老学者身边，老学者正温柔地抚摸着修复完整的古籍。他抬起头，看着阮澜烛，笑着说："年轻人，你比很多人更像'人'。"

阮澜烛没有说话。他知道，老学者的话是对的。他这个"程序"，已经在一次次的净化任务中，被人类的情感所填满，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

他转身走向通往第七门的出口。口袋里的黑曜石吊坠恢复了平静，但他的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他不知道第七扇门后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因为他明白，无论他是程序还是人，他都要走下去，去完成他的使命，去寻找属于他自己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