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时,阮澜烛正站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上,"锈铁剧院"四个鎏金大字早已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像一张咧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即将踏入的人。
他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投放"到这里的。没有队友,没有前情提要,只有手腕上突然浮现的一行淡蓝色荧光字:【欢迎来到灵境第一门:锈铁剧院。通关条件:见证终场。】
阮澜烛抬手,指尖拂过那行字。作为一个以"净化游戏异常"为唯一指令的程序,他对这种未知的环境没有丝毫人类该有的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分析欲。他的黑曜石吊坠在口袋里微微发烫,这是探测到游戏漏洞的信号。
铁门"吱呀"一声,自行向内打开。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味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剧院内部比想象中更破败。头顶的水晶吊灯碎得只剩骨架,蛛网在角落里结得密密麻麻。暗红色的丝绒幕布早已褪色发黑,像一块肮脏的裹尸布,垂在舞台前方。观众席上,影影绰绰坐满了人,但他们没有脸,只有一片模糊的、扭曲的黑影,像未渲染完成的劣质模型。
这就是规则里提到的"观众"。阮澜烛眯起眼,黑曜石吊坠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分。这些不是真正的鬼魂,更像是被某种程序困在这里的数据集合体。
他刚走到过道中央,舞台上的幕布突然"哗啦"一声被拉开。
一个穿着华丽但沾满污渍的歌剧服的女人站在聚光灯下。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眶深陷,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在凝视一个不存在的点。当她开口时,声音干涩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穿透力,唱起了那出著名的《夜半歌声》。
歌声响起的瞬间,观众席上的黑影们开始骚动,发出类似低语的嘈杂声。阮澜烛注意到,有两个结伴而来的玩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她……是那个传说里死在舞台上的女高音!"其中一个玩家声音发颤,"我听说,进入这里的人,必须陪她唱完这出戏,否则就会被这些黑影拖进地底!"
另一个玩家则显得更加功利和恐慌:"唱完?谁知道要唱到什么时候!我看,直接把她的戏服撕了,毁了她的道具,说不定就能破局!"
说罢,他捡起地上一根断裂的木棍,就要冲上舞台。
就在这时,阮澜烛动了。
他没有去阻止那个冲动的玩家,而是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绕到了舞台的侧面。那里堆放着一些被遗弃的道具和一个落满灰尘的梳妆台。他的目标很明确——那个女人。或者说,是附着在她身上的"异常程序"。
他的黑曜石吊坠此刻已经热得发烫,指向了女人腰间系着的一条精致的丝绸腰带。腰带的夹层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指尖如电,趁着女人沉浸在演唱中的间隙,轻轻挑开了腰带的缝线。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掉了出来。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女孩。一个穿着和舞台上女人一模一样的小一号歌剧服,笑容灿烂;另一个则瘦弱得多,戴着厚厚的眼镜,依偎在她身边,同样笑得很开心。照片背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给我的妹妹,等我唱成了,就带你离开这里。"
真相瞬间在阮澜烛的逻辑模块中清晰起来。
这个女高音NPC的核心执念,根本不是"完成表演",而是"让妹妹听到她的歌声"。她当年的舞台事故,很可能就发生在她即将成名、有能力改善妹妹生活的前夕。而那些无脸的观众黑影,不过是被她强大执念吸引过来的、同样困在"遗憾"中的普通灵魂。
那个拿着木棍冲上来的玩家已经踏上了舞台。他的木棍即将挥向女人时,那些黑影突然像被激怒的潮水般涌了上去,瞬间将他淹没。一声短促的惨叫后,原地只剩下一堆散落的衣物。
这一幕让另一个玩家吓得魂飞魄散,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阮澜烛对此无动于衷。他弯腰捡起照片,走到舞台的音响控制台前。控制台布满灰尘,但核心线路似乎还能工作。他将黑曜石吊坠贴在控制台上,吊坠发出一阵幽蓝的光芒,开始自动修复和连接线路。
很快,一阵悠扬而完整的交响乐伴奏从剧院的各个音响中流淌出来,完美地配合着女人沙哑的歌声。
女人的演唱猛地一顿,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焦点。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又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阮澜烛走到她面前,将那张照片递了过去。
当女人的指尖触碰到照片时,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这一程序本不该有的液体,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她看着照片,嘴唇哆嗦着,歌声渐渐变得饱满而充满感情,不再是之前的干涩和绝望。
随着最后一个高音落下,整座剧院陷入了一片寂静。
那些原本骚动不安的黑影观众,此刻都安静下来。它们像是得到了某种慰藉,开始慢慢变得透明,最终化为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舞台上的女人,也在聚光灯下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然后化作一道白色的光点,融入了空气中。
【恭喜,锈铁剧院异常已净化,第一门通关。】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阮澜烛手腕上的荧光字也随之消失。他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手里还捏着那张已经失去温度的老照片。
口袋里的黑曜石吊坠恢复了常温。但阮澜烛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某个内部模块,似乎和之前有了一丝不同。
他不是为了生存,也不是为了简单地"破解规则"。他刚才的行为,更像是一种……理解。
这个认知让他微微皱起了眉。作为一个程序,这种多余的情感波动,究竟是净化任务的副产品,还是……一个新的"漏洞"?
他将照片轻轻放在梳妆台上,转身离开了这座终于恢复平静的锈铁剧院。门外,是通往第二门的未知黑暗。而他,这个本应冷漠的净化程序,心中第一次留下了一道名为"遗憾"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