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府,已是亥时末。万籁俱寂,唯有巡夜婆子模糊的灯笼光晕偶尔划过庭院。
沈芷薇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中,换下那身布裙,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玄铁令牌冰凉的触感。她没有立即就寝,而是在灯下反复摩挲着那枚刻着“烬”字的令牌,思绪翻涌。
与萧烬的同盟,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但正如他所说,继续做一颗棋子,命运永远掌握在他人手中。她已死过一次,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有何不敢赌?
当务之急,是验证这令牌的效用,以及……尽快摸清沈轻柔那“万人迷”系统的底细和弱点。
翌日,沈芷薇以去书铺寻觅医书为名,禀明了周氏,带着小蝶出了府。她并未直奔沈家名下的铺子,而是绕了几条街,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巷。
“墨韵斋”。
招牌古旧,门面不大,里面陈列着各类书籍,散发出淡淡的墨香和纸页陈旧的气息。掌柜的是个戴着单片眼镜、看起来有些古板的中年文人,正低头拨弄着算盘。
沈芷薇步入店内,目光扫过书架,状似随意地翻阅着一本《山河志异》。小蝶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那掌柜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沈芷薇身上停留一瞬,并未因她衣着普通而怠慢,客气问道:“这位小姐,想寻什么书?”
沈芷薇合上书册,抬起眼,看似无意地将那枚玄铁令牌的边角在指间露出片刻,声音平和:“想寻几本前朝孤本的医案札记,不知贵店可有?”
掌柜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脸上那古板的表情未变,语气却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前朝孤本珍贵,需得去后堂库房细查。小姐若是不急,可随小的到内间用茶稍候?”
沈芷薇微微颔首:“有劳。”
她示意小蝶在外间等候,自己随着掌柜穿过一道不起眼的侧门,进入一间布置简洁却暗藏玄机的内室。门在身后无声合拢。
掌柜立刻躬身,低声道:“属下墨七,见过姑娘。不知姑娘有何吩咐?”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
效率如此之高,态度如此恭敬,萧烬御下之严,势力渗透之深,可见一斑。沈芷薇心中暗凛,面上却不露分毫。
“两件事。”她言简意赅,“第一,查清沈家二小姐沈轻柔,近半年来所有异常接触之人、所得异常之物,尤其是她腕上那串檀木珠的来历。第二,留意东宫近日动向,若有针对沈家,尤其是针对我的任何动作,立刻回报。”
她没有具体说明“异常”为何,只给出方向。若这墨七连这点探查能力都没有,也不配为萧烬所用。
墨七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应道:“是。属下即刻去办。消息会通过特定渠道送至姑娘手中。”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为何要查自家姐妹。
沈芷薇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她需要的是执行力,而非好奇心。
“此外,”沈芷薇顿了顿,补充道,“我需要一些药材,清单在此。要最好的品质,但要通过不起眼的渠道,分批次送入沈府我院中。”她递过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上面罗列了一些药材,部分是真正用于调理和防身的,另一些则较为生僻,是她准备用来研究克制沈轻柔那异香和珠串的。
墨七接过纸条,快速扫了一眼,点头:“明白。姑娘放心。”
事情交代完毕,沈芷薇没有多做停留,很快便带着在外间等候的小蝶离开了墨韵斋,仿佛真的只是来寻书未果。
回府的马车上,小蝶有些好奇:“小姐,那家书铺看着不大,真有您要的医案吗?”
沈芷薇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或许吧。找不到也无妨,本就是随处看看。”
她心中却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完全孤立无援了。萧烬给的这把刀,她已经握在了手里。虽然这把刀本身也带着噬主的危险,但用得好,足以劈开眼前的迷雾。
接下来的几日,沈府表面风平浪静。
沈芷薇依旧每日请安、看书、打理院子,偶尔去周氏房里坐坐,言行举止无可挑剔。沈轻柔似乎也安静下来,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地去给周氏请安,便是待在自己院里,只是听说她遣碧珠出府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沈芷薇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三日后,沈芷薇在自己妆奁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卷细小的纸卷。是墨韵斋传来的第一份消息。
上面详细记录了沈轻柔近半年来,通过其生母留下的一个远房嬷嬷,暗中与一个来自南疆的行脚商人有过数次接触。那串檀木珠,正是最后一次接触时,那商人“赠予”的。此外,消息还提及,东宫近日似乎加派了监视沈府的人手,尤其关注她的动向,并且,太子似有意催促沈承宗,尽快明确与沈轻柔的婚事。
沈芷薇看完,将纸卷焚毁。
南疆……行脚商人……果然与那些诡秘之术有关。
而太子催促婚事,是想尽快将沈轻柔这枚棋子握在手中,同时也能更好地拿捏她沈芷薇。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她必须尽快找到克制沈轻柔那诡异能力的方法。
看着墨七依清单悄悄送来的第一批药材,沈芷薇眼神沉静。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
她拿起一味气味辛辣刺鼻的药材,在鼻尖轻嗅。
以正合,以奇胜。
沈轻柔,你的“奇”,我已经看到了。
现在,该让你看看我的“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