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
龙涎香在紫铜兽炉中静静燃烧，吐出清雅而昂贵的气息。太子萧玦端坐于紫檀木书案之后，身着杏黄色常服，面容俊朗，眉宇间蕴着一股天生的矜贵与疏离。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奏折，朱笔却迟迟未落。
内侍省递上来的例行条陈里，夹杂着一条不起眼的消息：贵妃王氏赏赐沈家嫡女沈芷薇，赞其“仁善识大体”。起因是此女在御花园偶遇冷宫宫人求药，出面解围，言辞得体，维护了皇家体面。
萧玦的指尖在“冷宫”二字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沈芷薇。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明艳却总是带着几分急切和笨拙的脸庞。那个每次见他都脸颊绯红，说话偶尔会磕巴，眼神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爱慕的沈家大小姐。
她何时变得如此“识大体”了？还牵扯到了冷宫？
冷宫里那个……他几乎快要遗忘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萧烬。
想起萧烬，萧玦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一个宫婢所出，母族获罪，自身性格阴鸷难驯的废皇子，早已是弃子中的弃子，和脚下的尘土没什么分别。沈芷薇去招惹他做什么？
“殿下，”心腹太监周全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禀报，“沈二小姐派人递了信儿进来。”
萧玦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随即舒展开，恢复了惯常的温和：“说了什么？”
周全躬身道：“二小姐并未多言，只是感念殿下日前所赠步摇，又提及大小姐得了贵妃赏赐，府中上下皆欢欣不已。”
话说得委婉，但萧玦何等心思，立刻便明白了其中意味。沈轻柔这是在告状，也是在试探他对沈芷薇突然“得宠”的态度。
欢欣不已？只怕是她自己欢欣不起来了吧。
萧玦唇角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沈家这对姐妹，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一个是他精心挑选的、温柔解语、更能为他带来实际助力的未来侧妃人选；另一个，则是母族显赫却头脑简单，原本只打算给予嫡妻尊位却不必费心的正妃。
如今，这看似简单的棋子，似乎开始不安于位了？
“告诉轻柔，孤知道了。让她安心，一支步摇而已，她若喜欢，孤这里还有更好的。”萧玦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至于沈大小姐……既然贵妃娘娘赏识，也是她的造化。”
周全应了声“是”，垂首退下，心中却暗自嘀咕，殿下这话，听着是安抚二小姐，可对大小姐那边，也没表露任何不满，倒像是……乐见其成？
萧玦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份条陈。
沈芷薇此举，是真的无心插柳，还是刻意为之？若是刻意，她的目的何在？讨好贵妃？还是……另有所图？
他并不在意沈芷薇是蠢是慧，他在意的是，这颗棋子是否还在掌控之中，是否会影响他的棋局。沈家的兵权，是他势在必得之物。沈芷薇的嫡女身份是钥匙，沈轻柔的父亲——沈家那位颇有权势的叔父——的支持，则是重要的补充。
原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现在，沈芷薇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他沉吟片刻，执起朱笔，在那份条陈上轻轻划了一下，算是看过。
“周全。”
“奴才在。”
“找个机会，让人留意一下栖梧苑那边。”萧玦的声音依旧平静，“看看朕那位好弟弟，最近怎么样了。”
“是。”周全心头一凛，殿下竟然主动问起冷宫那位？是因为沈大小姐吗？
萧玦不再言语，低头继续批阅奏折。
书房里只剩下纸页翻动和朱笔划过的细微声响。
阳光透过雕花长窗洒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尊贵无比，也……深不可测。
沈芷薇，不管你是真聪明还是假机灵，最好别玩火。
至于萧烬……
萧玦眼底闪过一丝冷嘲。一个活在泥泞里的蝼蚁，也配让他费心？
只是，这盘棋既然有了新的变数，他不介意多看一眼。毕竟，掌控一切，才是他萧玦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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