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白浅的指尖又一次划过冰玉床的边缘，那里已经留下了七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每一道代表她为墨渊取过一次心头血。她的白衣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前襟被鲜血浸透后又干涸，凝结成暗红色的硬块，像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小五，够了。"

白真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他手中捧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药汁漆黑如墨，散发着苦涩的气息。这是折颜用桃林千年灵芝配以青丘灵泉熬制的续命汤，专为治疗白浅因屡取心头血而受损的仙元。

白浅没有回头，她的目光依旧黏在墨渊平静的面容上。师父的眉目如画，仿佛只是沉睡，随时会睁开那双能看透四海八荒的眼睛，唤她一声"小十七"。

"四哥，我不需要。"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的伤不碍事。"

白真一把将药碗搁在冰玉床边的矮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不碍事？"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知不知道你的心脉已经损了七成？再取一次心头血，别说救墨渊，你自己就先魂飞魄散了！"

白浅终于转过头来。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因失血过多而泛着青紫色，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之火。

"那又如何？"她轻笑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师父能为我挡三十六道天劫渡过上仙劫，在天翼大战上挡下擎苍的致命一击，我能为他做的，却只有这么一点。"

白真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他何尝不知墨渊对妹妹的恩情？当初白浅和令羽身陷翼族囹圄，若不是墨渊在大紫明宫救下白浅，白浅可能早已死在擎苍的追杀下。从翼族回来后又为白浅挡下三十六道天雷让白浅平安渡过了上仙劫，但看着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如此折磨自己，他的心就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小五，"白真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听四哥一句，先把药喝了。折颜说这药能暂时稳住你的心脉，至少...至少让你不那么疼。"

白浅的目光落在药碗上，黑漆漆的药汁倒映出她憔悴的面容。她确实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千万根针扎在肺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但她甘之如饴，因为这疼痛提醒着她还活着，而师父却...

"我不疼。"她伸手将药碗推开，"四哥，你回去吧。告诉阿爹阿娘，我很好。"

"很好？"白真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腕。那手腕细得他一只手就能圈住，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你看看你自己！青丘帝姬，堂堂上仙，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白浅想要挣脱，却因虚弱而力不从心。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放开我！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偏要管！"白真突然发力，将白浅打横抱起，"今日就是绑，我也要把你绑回青丘！"

"白真！你放肆！"白浅厉声喝道，挣扎着要下来，却因动作太大牵动胸口伤势，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白真的衣襟上。

白真见状，心如刀绞，却不肯松手。他大步朝殿外走去，声音低沉而坚定："小五，别逼四哥对你用强。青丘的禁术，你会的我都会。"

白浅知道四哥说的是实话。她虽天赋异禀，但白真毕竟是青丘狐帝之子，修为深不可测。若他真要用强，此刻虚弱的自己绝无反抗之力。

"四哥..."她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哭腔，"求你了...让我守着师父...他说过要我等他的..."

白真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妹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楚。但他知道，此刻心软只会害了她。

"墨渊上神若在，也绝不会允许你这样糟蹋自己。"他硬起心肠，继续往外走，"等你伤好了，四哥亲自送你回来。"

白浅见哀求无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突然咬破舌尖，以血为引，就要施展青丘秘术——哪怕拼着修为大损，她也不能离开昆仑虚！

白真早有防备，一指点在她眉心，截断了她的法力运行。"小五！"他声音中带着痛心，"为了一个...一个已经不在的人，你要与四哥拼命吗？"

白浅被制住法术，眼中泪光更甚："他不是'已经不在的人'！他是墨渊！是我师父！是..."她的声音哽住了，那个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称呼终究没有说出口。

白真看着妹妹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一震。原来小五对墨渊，早已不仅仅是师徒之情...

他不再多言，抱着白浅腾云而起，朝青丘方向飞去。白浅在他怀中渐渐安静下来，不是妥协，而是因伤势过重陷入了昏迷。

当白浅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青丘狐狸洞的玉榻上。洞中弥漫着桃花的香气，那是折颜特制的安神香。她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换上了干净的白色寝衣。

"醒了？"

白真的声音从床边传来。他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眼中满是疲惫，显然一直守在这里。

白浅别过脸去，不想理他。

白真不以为意，坐到床边，轻轻扶起她："把药喝了。"

"不喝。"白浅的声音冷得像冰。

白真叹了口气："小五，你非要这样伤四哥的心吗？"

白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恢复冷漠："是四哥先伤我的心。"

洞中一时沉默。良久，白真才缓缓开口："你知道吗，小时候你顽皮，从桃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腿。那时候你也像现在这样，死活不肯喝药。"

白浅没有回应，但睫毛微微颤动。

"阿娘急得直哭，阿爹束手无策，最后是我哄你喝的。"白真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温暖，"我说，小五乖，喝了药四哥带你去捉萤火虫。"

一滴泪从白浅眼角滑落，但她仍然倔强地不肯转头。

"后来你的腿好了，我们真的去捉了萤火虫。"白真继续道，将药碗凑近她唇边，"那天晚上，你笑得那么开心，萤火虫的光映在你眼睛里，像天上的星星。"

又是一阵沉默。终于，白浅缓缓转过头来，眼中含泪："四哥...我现在笑不出来了。"

白真心中一痛，柔声道："我知道。但药还是要喝。"

这一次，白浅没有拒绝。她小口啜饮着苦涩的药汁，每咽下一口，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白真看着她，想起小时候那个怕苦的小女孩，每次喝药都要吃好几颗蜜饯才能压住苦味。

"给。"他从袖中掏出一包蜜枣，"折颜特意准备的。"

白浅接过蜜枣，却没有立即吃。她盯着枣子看了许久，突然问道："四哥，你说师父...真的回不来了吗？"

白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亲眼见过墨渊元神消散的场景，那是连折颜都束手无策的伤势。但看着妹妹眼中的希冀，他不忍心说出残酷的真相。

"折颜说...墨渊上神留下'等我'二字，必有深意。"他斟酌着词句，"或许...天地间自有我们不知道的玄机。"

白浅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可我已经取了七次心头血...师父还是没有反应..."

白真轻轻握住妹妹的手："小五，你听说过青丘那句古话吗？'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白浅疑惑地看着他。

"意思是，有些事情急不得。"白真解释道，"就像春天的溪流，看似柔弱，却能穿石而过。你如今这般折腾自己，非但救不了墨渊，反而可能错过真正的转机。"

白浅沉默片刻，低声道："可我害怕...怕等不到那一天..."

白真将妹妹拥入怀中，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傻丫头，你忘了你是谁？你是青丘帝姬白浅，也是东荒女君。你的命，可比你想象的要珍贵得多。"

白浅在白真怀中无声落泪，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许久，她才闷闷地问："四哥，我是不是很傻？"

白真松开她，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不，你只是用情太深。这没有错，但你要记住，真正爱你的人，绝不会愿意看你为他伤害自己。"

白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的执拗似乎松动了一些。

夜深了，白浅在药力的作用下再次睡去。白真轻手轻脚地走出狐狸洞，看到折颜正坐在洞外的桃树下自斟自饮。

"她睡了？"折颜头也不回地问。

白真点点头，坐到他对面，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总算肯喝药了。"

折颜轻笑一声："你这妹妹，倔起来连墨渊都拿她没办法，倒是肯听你的话。"

白真苦笑："不过是仗着她心里还有我这个四哥罢了。"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突然问道，"折颜，墨渊上神...真的有可能回来吗？"

折颜晃着酒杯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为什么这么问？"

"小五的样子...不单单是对师父的敬重。"白真低声道，"我担心若墨渊真的回不来，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比如去找翼族报仇..."

折颜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可知道昆仑虚那株金莲的来历？"

白真摇头。

"那是十几万年前父神身归混沌前弥留之际，说出墨渊与夜华同为父神与母神的嫡子真相，墨渊为长子，夜华为次子。因母神补天时伤及胎气，夜华元神受损，被父神寄养于金莲中。后被父神托付给了墨渊，墨渊用自己的半副元神滋养的，"折颜的声音带着几分神秘，"而近日，金莲开花了。"

白真猛地抬头："你是说..."

"天机不可泄露。"折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你可以告诉你妹妹，有些等待，未必是徒劳。"

白真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被忧虑取代："可若她等来的不是墨渊..."

折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是谁说，这世上只有墨渊能让她挂心？"

白真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

"喝酒。"折颜打断他，举杯示意，"今夜月色正好，莫要辜负。"

两人对饮至东方既白。洞内，白浅在睡梦中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衣襟——那里，藏着一枚精致的莲花玉佩，是某个从金莲中化形的男子留给她的唯一信物。

而在遥远的昆仑虚，莲池中的金莲在月光下悄然绽放，花蕊处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身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我的创作说明：章节梗概：

血泪守护：白浅（司音）不顾重伤持续为墨渊取心头血，白衣染血却执意守护冰玉床前，展现徒弟对师父超越生死的忠诚。

兄妹对峙：白真强行将虚弱至极的白浅带回青丘，途中妹妹激烈反抗甚至不惜动用青丘秘术，揭露她内心深处对墨渊不为人知的情感。

药香夜谈：折颜特制药香弥漫的夜晚，白真以青丘狐族秘传手法为妹妹疗伤，兄妹间展开关于生死与执念的深刻对话，白真首次质疑墨渊对白浅的影响。

哲理劝慰：白真以"流水不争先"的古老狐族谚语开导妹妹，暗示天地法则中自有一线生机，为墨渊可能的归来埋下伏笔。

隐忧深种：白真在妹妹沉睡后向折颜吐露担忧，恐白浅为复仇重燃战火，折颜却透露墨渊与夜华的神秘联系，暗示更大的天命正在运转。

本次写作将聚焦白真与白浅兄妹间的情感冲突与和解，展现白浅对墨渊的执念如何超越师徒之情，以及白真作为兄长如何用智慧与温情引导妹妹走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