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正式入职嘉林集团的第一天,人力资源部安排了一整天的入职培训。当她抱着厚厚的员工手册和新笔记本电脑走出培训室时,陈秘书已经在等她了。
“林总顾问,陆总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陈秘书的语气恭敬而疏远。
林薇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跟随陈秘书走向总裁办公室。这是她第一次以员工而非外部律师的身份踏入这个空间,感觉微妙地不同。
陆嘉珩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背对着她。他穿着深灰色西装,身姿笔挺。听到敲门声,他转过身,简短结束了通话。
“林总顾问,欢迎正式加入。”他的语气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请坐。”
林薇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注意到桌上已经放着一份文件夹。
“新加坡那边有了新进展。”陆嘉珩推过文件夹,“竞争对手提交了新的证据,声称我们在东南亚市场存在垄断行为。”
林薇迅速浏览文件,眉头逐渐紧锁:“这些指控比之前更具体,他们一定得到了内部消息。”
“你的看法与我一致。”陆嘉珩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我需要你立即组建一个团队,专门处理此事。你可以从法务部挑选人手,必要时可以聘请外部专家。”
“明白。我建议先从合规审查入手,同时调查消息泄露的源头。”
“批准。”陆嘉珩点头,“每周三上午向我汇报进展。有其他问题吗?”
“暂时没有,陆总。”
“那好。”他按下内线电话,“陈秘书,带林总顾问去她的办公室。”
林薇起身时,陆嘉珩补充道:“对了,周五晚上有高管欢迎晚宴,七点在华尔道夫。着装要求是商务正装。”
“我会准时出席。”
她的新办公室在二十八楼,面积宽敞,视野开阔。法务部副总监李静已经在等她——一位四十岁左右、打扮干练的女性。
“林总顾问,欢迎您。”李静递过一份名单,“这是法务部的人员清单和专长领域,供您组建团队参考。”
“谢谢。”林薇接过名单,“请坐。陆总应该已经告知了你新加坡那边的新情况。”
李静点头:“是的。我初步筛选了几位适合参与此案的同事,他们的资料在文件夹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薇埋头研究案件细节和团队成员背景。下午三点,她召集了第一次团队会议。
六位被选中的法务部员工准时到达会议室。林薇能感觉到他们审视的目光——这位空降的总顾问能否胜任?
“各位好,我是林薇。”她开门见山,“相信大家已经了解到我们面临的挑战。新加坡的垄断指控如果成立,公司将面临数亿罚款,并严重影响我们在东南亚的市场拓展。”
她分发会议议程:“接下来四周,我们将分三组工作:第一组负责内部合规审查;第二组分析竞争对手的指控依据;第三组,”她停顿了一下,“调查公司内部是否存在信息泄露。”
会议室一片寂静。最后,一位年轻男律师举手:“林总顾问,您是在暗示公司有内鬼?”
“我只是不排除任何可能性。”林薇平静地回答,“在法律领域,我们相信证据而非直觉。所以第三组的任务就是寻找证据——证明或反驳这一假设。”
会议结束后,李静留了下来:“很清晰的部署,林总顾问。”
“叫我林薇就好。”她微笑,“我知道空降高管不容易被接受,我会用专业能力证明自己。”
李静也笑了:“实际上,大家都很佩服您的履历。瑞心律师事务所的明星律师,业内谁不知道?”
林薇稍稍放松:“那都是过去时了。现在,我们是同事。”
周五晚上的欢迎晚宴比林薇预想的更正式。她选择了一套藏蓝色裤装,既符合商务正装要求,又不会过于女性化。
宴会厅里,嘉林集团的十几位高管齐聚一堂。陆嘉珩作为主人,正与一位银发老者交谈。看到林薇进来,他微微点头示意,但没有立即过来。
“您一定是林总顾问。”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士向她走来,“我是财务总监王明达。久闻大名。”
“王总,幸会。”林薇与他握手。她知道王明达是公司元老,已在嘉林工作二十余年。
“听说您一上任就接手了新加坡的案子。”王明达递给她一杯香槟,“有信心吗?”
“法律问题从来不是有信心就能解决的。”林薇谨慎回应,“但我们有充分的准备。”
晚宴上,林薇周旋于各位高管之间。她能感觉到各种审视的目光——好奇的、怀疑的、甚至带有敌意的。空降高管本就容易招致不满,更何况她还是陆嘉珩亲自聘请的。
用餐时,林薇被安排在陆嘉珩右侧。他保持着得体的距离,话题严格围绕公司业务展开。
“林总顾问的团队已经开始了新加坡案件的调查。”陆嘉珩向其他高管宣布,“我相信在她的领导下,我们能妥善解决这一问题。”
“听说您之前是瑞心的律师。”一位运营总监问道,“为什么选择加入嘉林?”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待她的回答。
林薇放下刀叉:“在律所,我们为客户解决的是特定问题。而在企业,法律与业务紧密结合,能更主动地预防风险、创造价值。这种挑战对我很有吸引力。”
陆嘉珩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晚餐后,大家移至露台休息。林薇站在栏杆边,俯瞰外滩夜景。四月的晚风还带着凉意,她不禁抱了抱手臂。
“冷吗?”陆嘉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有一点。”
他脱下西装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绅士风度,但林薇能感觉到其他高管投来的目光。
“谢谢。”她低声说。
“你的表现很棒。”陆嘉珩同样压低声音,“王明达是公司里最难讨好的人之一,但他刚才对你赞誉有加。”
“我只是实话实说。”
“这就是关键。”他微笑,“在嘉林,实诚比奉承更受尊重。”
他们并肩站了一会儿,望着江上游船缓缓驶过。
“明天有什么安排?”陆嘉珩突然问。
“整理新家。我刚刚租了浦东的公寓,还有很多箱子没拆。”
“需要帮忙吗?”
林薇惊讶地看着他:“陆总提出要帮我搬家?”
“明天我是陆嘉珩,不是陆总。”他转头看她,“而且我记得某人说过,希望在非工作时间有机会多了解彼此。”
音乐从室内传来,是一首轻柔的爵士曲。林薇想起一周前在酒吧的那个夜晚。
“我上午十点开始整理。”她最终说。
“那我十点到。”陆嘉珩从口袋中取出名片,写下地址递给她,“这是我常去的咖啡店,早餐三明治是全上海最好的。明天我带过来。”
其他高管开始陆续离开。陆嘉珩重新戴上总裁的面具,与每一位道别。当林薇将外套还给他时,他们的手指短暂相触。
“明天见。”他低声说。
回公寓的出租车上,林薇收到一条短信:“今晚你站在露台上的样子,像极了这座城市——美丽而坚韧。晚安。”
她反复阅读这条短信,最终没有回复。但入睡前,她把手机放在枕边,那条短信依然亮着。
周六早晨十点整,门铃响起。林薇打开门,看到陆嘉珩站在门口,一手提着咖啡袋,一手拿着纸袋,穿着休闲裤和针织衫,与平日的形象判若两人。
“早餐。”他举起纸袋,“还有咖啡,你说过喜欢浅烘的。”
公寓里堆满了未拆的纸箱。陆嘉珩没有多问,直接卷起袖子开始干活。他效率惊人,不仅按照林薇的指示放置物品,还提出了实用的收纳建议。
中午时分,大部分箱子已经拆封整理完毕。他们坐在阳台的小桌旁吃外卖,俯瞰楼下的公园。
“没想到你这么擅长这个。”林薇评论道。
“海外留学时经常搬家。”陆嘉珩耸肩,“熟能生巧。”
“在哪个国家?”
“美国。本科在斯坦福,然后在哈佛读MBA。”他喝了口咖啡,“那时父亲坚持要我接受美式教育,认为能培养独立精神。”
“有效吗?”
“太有效了。”他轻笑,“回来接手家族企业时,我们因为管理理念不同吵了无数次。”
林薇注意到他说的是“父亲”而非“父母”:“你母亲呢?”
陆嘉珩的表情暗淡了一瞬:“她在我十岁时去世了。癌症。”
“对不起。”
“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放下咖啡杯,“这也是为什么外婆对我如此重要。”
午后阳光洒在阳台上,为一切镀上金色。林薇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大大缩短——不仅是物理上的,更是情感上的。
“谢谢你的帮助。”她真诚地说。
“我的荣幸。”陆嘉珩注视着她,“下周六上海当代艺术馆有个新展览开幕,有兴趣吗?”
林薇犹豫了。每个周末都见面,这是否进展得太快?
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陆嘉珩补充道:“作为朋友。我可以再邀请几位共同认识的人,避免尴尬。”
这个体贴的提议打消了她的顾虑。
“好吧,听起来不错。”
陆嘉珩离开后,林薇在整洁一新的公寓里踱步。书架上已经摆满了她的法律书籍和那本他送的《正义论》。窗外,上海的天空呈现出罕见的湛蓝色。
手机响起,是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
“新工作怎么样?”母亲问。
“很有挑战,但令人兴奋。”林薇回答,没有提及陆嘉珩。
“个人生活呢?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林薇望向阳台,那里还放着两个咖啡杯。
“也许有。”她微笑,“但还需要时间观察。”
挂断电话后,她站在客厅中央,感受着这个新空间的气息。新的工作,新的家,新的人际关系。三十岁这一年,她的人生正在经历一场静默的革命。
而陆嘉珩,无疑是这场革命中最令人不安又期待的因素。
周日晚,她收到他发来的展览介绍和具体时间。回复确认后,林薇打开工作邮箱,提前查看下周的日程。
星期一九点,她将与陆嘉珩及其他高管召开周会。这次,她将以总顾问的身份出席。
关掉台灯前,林薇最后看了一眼窗外。这座城市从未如此充满可能性。在这个由合约和规则构筑的世界里,她正在学习接受那些无法被条款定义的情感。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