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期更像是一种蓄力。卷宗的墨香尚未完全散去,办公桌上“闹钟杀手”案的档案被归入已破序列,但萦绕在团队成员心头的疑云却并未消散。林念的生死、那串无法解读的数据流、赵建国身上牵扯出的更多悬案线索,以及始终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般高悬的“十字架”案,都让这片刻的平静显得脆弱而短暂。
沈砚没有停止工作。他利用这段时间,系统地重新梳理了恩师老陈失踪前留下的所有关于“十字架”案的笔记和研究资料。那些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受害者的信息、现场细节、以及老陈对各种可能性的推测。其中一个被反复圈出的关键词引起了沈砚的注意——“仪式感的核心并非惩罚,而是净化与献祭”。
这与林念案件中强烈的“审判”和“沉默”意味有所不同。牧神,似乎有着更复杂、更扭曲的内心世界。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室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沈砚正在比对几起悬案现场照片中十字架的微小差异,内线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是接警中心直接转接过来的。
“沈队,刚接到报案,城东‘琥珀’话剧团的排练场,发现一具尸体,情况……有点不寻常。”值班警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寻常?”沈砚的心微微一沉。
“死者是剧团的女主演,苏晚。被发现时,她……她穿着戏服,被放置在舞台正中央,姿态像是正在表演。但致命伤很怪异。而且……”警员顿了顿,“现场留下了一个东西,您最好亲自来看一下。”
又是强烈的仪式感。沈砚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不是一起普通的命案。“保护现场,我马上带人过去!”
他迅速召集了队员。周峋眼中的疲惫被新的警情驱散,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的警觉。纪灼默默检查着她的速写本和绘画工具。许妄和蒋时也立刻准备出发,岑晞则开始远程调取话剧团及周边的相关信息。
“琥珀”话剧团位于城东一个颇具文艺气息的旧街区,排练场是由一个旧仓库改造而成的挑高空间。此刻,警灯闪烁,将原本充满艺术气息的门脸渲染得肃杀而凝重。
进入排练场,一股混合着颜料、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气味扑面而来。巨大的空间内部光线昏暗,只有舞台区域被勘查灯照得雪亮。
舞台中央,一个穿着华丽复古欧式长裙的年轻女子仰面躺倒在地,她的妆容精致,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握着一支已经枯萎的玫瑰。她的眼睛圆睁着,望着头顶上方虚无的黑暗,瞳孔里凝固着惊恐与一丝……难以置信?她的表情被定格在某种戏剧化的瞬间,仿佛正在演绎一场悲剧的终幕。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颈上那道致命的伤口——并非利刃切割,而是一个极其精准、几乎穿透了颈部的圆形孔洞,边缘焦黑,像是被什么高温的细长物体瞬间灼穿。伤口几乎没有多余的血迹流出,显得异常“干净”,却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蒋时蹲在尸体旁,初步检查后说道,“伤口很特别,不是常规武器造成的。瞬间高温灼烧,同时破坏了主要血管和气管,死亡很快。” 他凑近嗅了嗅,眉头微蹙,“伤口边缘有极微量的……金属熔融残留物和一种奇怪的油脂燃烧后的气味。”
许妄已经开始对现场进行勘查。舞台被打扫过,除了死者自己的足迹和搬运她时可能留下的拖痕外,几乎没有其他明显的痕迹。那支枯萎的玫瑰是最显眼的物证。
“沈队,你看这里。”纪灼指着舞台背景幕布。深红色的幕布上,用某种白色的粉末,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巨大的符号——一个被荆棘缠绕的十字架!十字架的形态,与“十字架”连环案中发现的木十字架有几分神似,但细节上更为繁复,充满了某种扭曲的宗教感或戏剧性。
十字架!果然又出现了!
“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吗?”沈砚问最先赶到现场的辖区民警。
“有,在这个角落。”民警引着沈砚走到舞台侧幕的阴影里。那里,放着一张小小的、看起来像是道具用的木凳。凳子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手工雕刻的小木十字架。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木十字架拿起。木质粗糙,雕刻的线条略显生涩,边缘有些磨损,形态与刘明义案件中发现的、以及“十字架”案档案里记录的那些,极为相似!
是“牧神”直接出手了?还是又一个模仿者?或者……是林念阴魂不散?
“查死者苏晚的社会关系、近期演出、有无与人结怨!”沈砚压下心中的震动,迅速下令,“岑晞,调取剧团及周边所有监控!许妄、蒋时,重点分析那个十字架和伤口残留物!纪灼,详细记录现场所有细节,特别是那个十字架符号和死者的姿态!”
排练场内顿时忙碌起来。沈砚走到舞台边缘,看着中央那具如同谢幕般的尸体,以及幕布上那狰狞的荆棘十字架。
凶手的表演欲极强。他将杀人现场布置成了一个舞台,死者是他的演员,而留下的十字架,则是他的签名。这与林念那种带着强烈个人仇恨和审判意味的仪式感不同,更接近老陈笔记中所说的“净化与献祭”。
难道,在“闹钟杀手”案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之际,“十字架”案的阴影,已经迫不及待地再次笼罩下来?牧神,一直都在,并且从未离开过他的“舞台”。
新的案件,以这样一种充满戏剧性和挑衅意味的方式,强行拉开了序幕。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可能不再是充满痛苦和执念的复仇者,而是那个真正隐藏在无数谜团背后、优雅而残忍的……
沈砚的目光落在那个小木十字架上,眼神锐利如刀。
舞台的灯光或许已经熄灭,但真正的演出,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他们,既是观众,也即将成为被迫登台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