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支队会议室，烟雾缭绕，尽管禁烟标志醒目地贴在墙上，但压不住的焦虑让几个老烟枪还是忍不住点上了。白板上已经贴满了现场照片：死者安详的面容，反绑的双手，那部闪烁着红光的手机，以及那个孤零零的烟灰缸。
“死者身份确认了。” 周峋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拍在桌上，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张铭，三十七岁，‘真言网’的知名爆料人，以揭露企业黑幕和名人丑闻起家，粉丝不少，仇家更多。”
投影仪上打出张铭的生平照片，一个看起来精明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男人，与现场那张安详的脸判若两人。
“真言网……” 沈砚沉吟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最近有什么重磅爆料，或者惹上什么麻烦？”
“太多了。” 岑晞接话，她已经快速梳理了张铭的线上足迹，“上个月他曝光了本地龙头企业‘晟辉集团’的废水排放数据造假，导致晟辉股价大跌，环保部门介入调查。上周，他发文质疑一位知名慈善家沈建明的基金会账目不清，涉嫌洗钱。再往前，还有几个被他爆料导致身败名裂的网红、学者……可以说，想让他闭嘴的人能排成长队。”
“社会关系呢？” 沈砚看向周峋。
“比较复杂。” 周峋翻着笔录，“独居，离异，没有子女。性格据说很偏执，为了挖新闻不择手段，同行评价两极分化。前妻说他‘为了所谓的真相可以牺牲一切’。我们正在逐一排查他通讯录里的联系人，以及近期与他有过激烈冲突的对象。”
许妄打断了讨论，她更关心物证：“技术这边有初步发现。那个金属环，确认是定制的高强度合金，内部有精密的锁止结构，需要专用的液压剪或者特制钥匙才能打开，普通工具根本奈何不了。手机是十多年前的旧型号，但内部主板被改装过，加装了那个倒计时模块和加密存储器。芯片烧毁严重，数据恢复需要时间，但岑晞从手机日志里剥离出一些碎片信息，指向一个加密的云存储服务器，我们正在尝试破解。”
“凶手具备相当的机械加工和电子改装知识。” 蒋时补充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尸检初步结果，死者死于一种高纯度的神经毒素，注射痕迹极其微小，位于颈后发际线内，手法专业。死亡过程可能非常快，这解释了为什么他表情安详，没有挣扎痕迹。另外，”他顿了顿，“我在死者衣物纤维和颈部皮肤上，检测到极其微量的特殊工业润滑剂，成分很罕见，常用于高精度的机械装置。”
“润滑剂？” 沈砚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和那个金属环有关联吗？”
“可能性很大。” 蒋时点头，“这种润滑剂并非市面常见品。”
沈砚走到白板前，目光扫过所有信息：“凶手目标明确，选择张铭这样的公众人物，在市中心地标性广场作案，留下倒计时。这不是私仇报复那么简单，更像是一种公开的表演，一种……审判。” 他想起手机里那条信息——“谎言需要代价。”
“他在惩罚他认为的‘说谎者’。” 纪灼轻声说，她的速写本摊在桌上，上面不仅有现场还原图，还有几张根据资料画的张铭生前各种神态的素描，“他用这种仪式感极强的方式，让‘谎言’的代价具象化，就是那个不断流逝的倒计时。”
“享受控制的过程，观看猎物的恐慌，以及……向我们示威。” 沈砚总结道，他的手指点在张铭照片上，“‘第一个’，意味着还有后续。我们必须抢在下一个目标出现之前……”
话音未落，岑晞面前的电脑突然发出急促的提示音。她脸色一变，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沈队！那个云存储服务器的加密被触发了！不是我们破解的，是……是定时发送了一条新信息到另一个终端！”
“内容！” 沈砚的心一沉。
岑晞将屏幕转向大家，上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字，却让会议室瞬间温度降至冰点：
“第二个。伪善的面具终将滑落。倒计时：20:00:00”
几乎同时，周峋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听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沈队，指挥中心接到报警！晟辉集团的董事长，赵晟，在他位于城西的别墅书房里，发现了一部同样款式的翻盖手机，锁在他的手腕上！倒计时……已经开始！”
恐慌，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整个会议室。
“赵晟……” 沈砚立刻想起，这就是张铭最近曝光的晟辉集团的老板！“立刻出发！周峋，通知技术队和法医，直接去赵晟别墅！许妄、蒋时，你们留局继续分析物证，特别是润滑剂和芯片！岑晞，全力追踪信息发送源头和赵晟家周围的监控！纪灼，跟我去第二现场！”
命令迅速下达，队伍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
赵晟的别墅戒备森严，此刻更是被警车围得水泄不通。沈砚和纪灼赶到时，周峋已经先一步控制住了现场。赵晟是个五十多岁、身材发福的男人，此刻瘫坐在豪华的书房真皮座椅上，面如死灰，左手手腕被一个与张铭案中一模一样的金属环锁住，另一头连着那部催命般的翻盖手机，红色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
19:58:17
赵晟的家人和保镖围在一旁，惊慌失措。书房内陈设奢华，但此刻所有人都无心欣赏。
“什么时候发现的？谁发现的？” 沈砚沉声问道。
“大概十五分钟前。” 赵晟的秘书，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战战兢兢地回答，“赵总习惯早上在书房看报表，我送咖啡进来时，就……就看到他这样了。他说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就这样了。”
“别墅的安保系统呢？昨晚有没有异常？” 周峋追问保镖队长。
“系统记录一切正常！没有强行闯入的迹象！我们每隔两小时巡逻一次，最后一次是凌晨四点，当时赵总还在睡觉，房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保镖队长也是一头冷汗。
又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现场。凶手是如何潜入这个安保严密的别墅，给一个熟睡中的大活人戴上锁环，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纪灼已经打开速写本，快速勾勒书房布局。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巨大的红木书桌，整齐的书架，昂贵的落地窗帘，以及……书桌一角，一个看起来很高档的玻璃烟灰缸。
她的笔尖停顿了一下。这个烟灰缸，和第一个现场那个放芯片的烟灰缸，品牌和款式似乎一模一样。是巧合吗？这种品牌的烟灰缸在高端场所很常见？她将这个细节记下，暂时没有声张。
许妄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对赵晟手腕上的金属环和手机进行初步检查。“和第一个现场的同源，工艺一致。暂时没有发现危险品。” 她试图寻找开锁的可能，但再次确认需要专用工具。
沈砚走到窗边，观察着外面的花园和高墙。凶手对赵晟的生活习惯、别墅布局、安保漏洞了如指掌。这需要前期大量的侦察。
“赵先生，” 沈砚转向惊魂未定的赵晟，“请你仔细回忆，最近有没有收到任何威胁信息？或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人或事？”
赵晟喘着粗气，努力平复情绪：“威胁？做我这行的，哪天没有威胁？张铭那个混蛋爆料之后，骂我的人更多了！但我没想到……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猛地抓住沈砚的胳膊，“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救我！这个倒计时是什么意思？时间到了会怎么样？会像张铭一样吗？”
他的恐惧是真实的。凶手的阴影，已经从公共广场，蔓延到了私人领域的核心。
沈砚安抚了一下赵晟，下令对别墅所有人员进行详细询问，并对整个别墅及周边进行地毯式搜查，寻找凶手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特别是那种特殊润滑剂的踪迹。
他走到纪灼身边，看着她画面上那个烟灰缸的细节，低声问：“有什么发现？”
纪灼指了指烟灰缸，又看了看远处窗帘的褶皱和书架的阴影：“暂时没有明显的不协调。但凶手能进来，肯定有我们还没发现的路径或者方法。而且，他选择了和第一个现场类似的‘展示’方式，目标又是和张铭有过节的人……动机的指向性很强。”
沈砚点点头。凶手的行动比他们预想的更快，更嚣张。这不仅是在挑战警方，更是在玩弄舆论——张铭刚死，与他有过节的赵晟就成为下一个目标，这足以在社会上引发巨大的猜测和恐慌。
“沈队，” 周峋走过来，脸色凝重，“排查了别墅所有监控，凌晨到发现前的记录，没有拍到任何可疑身影。巡逻的保镖也说没发现异常。这家伙……像幽灵一样。”
倒计时的红光，映在书房每一个人的脸上，也映在沈砚深邃的瞳孔里。
19:45:33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凶手下一次“审判”，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进行？他们面对的，是一个高智商、具备专业技能、且怀着强烈“审判”动机的对手。
压力，如山般压下。
沈砚下意识地摸了摸内袋里的警徽。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凶手在暗处观察，甚至可能在享受着他们的慌乱。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电话：“信息科，扩大筛查范围，将所有与张铭和赵晟都有过重大矛盾的个人或实体列入重点排查名单。尤其是……可能具备机械加工、电子技术或特定渠道获取特殊工具的人。”
他看向窗外，城市在阳光下运转如常，但阴影之下，一场危险的倒计时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们，必须成为打破倒计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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