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解码》录制进入第四天,一种诡异的新常态已然形成。节目组放弃了治疗,彻底将沈依依的“学术观察”作为核心卖点之一,甚至在她衣领别了第二个备用麦克风,确保她的每一声低语都能被清晰捕捉。
网上热度持续发酵。沈依依前三年的大学生活被扒得底朝天——绩点常年第一、社会学论坛的犀利发言、甚至大一新生辩论赛的视频都被翻了出来。镜头里她逻辑缜密地将对方辩手驳斥得哑口无言,与如今冷静拆CP的模样如出一辙。
【原来社会姐一直这么社会!】
【这姐生来就是打破幻想的!】
【路转粉了,智商即性感!】
当然,质疑声也未平息,主要集中在“缺乏人情味”、“过度理性”上,但这些声音很快被更多渴望打破糖精套路的观众淹没。资本方陆衍看着持续走高的数据和不断涌入的广告询价,心情愉悦地批准了节目组申请的最新一批“高智商”道具。
第四天的活动是户外骑行与野餐。天公却不作美,出发时已是阴云密布。
骑行队伍刚抵达郊野公园的草坪,豆大的雨点便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导演组措手不及,嘉宾们惊呼着四散奔逃,寻找避雨处。预设的浪漫野餐剧本彻底泡汤。
混乱中,林枫下意识想拉白婉婷跑向最近的亭子,却发现她正被另一位男嘉宾护着往另一个方向跑。他脚步一顿,就这么一迟疑,亭子已被沈依依和赵柯占据。
【哈哈哈剧本杀死于天气!】
【林枫傻眼了!】
【社会姐跑得好快!不愧是搞田野调查的!】
沈依依和赵柯所在的亭子很小,仅能容纳三四个人。很快,林枫和其他几位落汤鸡嘉宾也挤了进来,空间顿时变得逼仄。工作人员忙着抢救设备,无人顾及镜头。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狭小的空间里,湿透的衣物贴着皮肤,体温和呼吸让空气变得黏腻而暧昧。林枫和白婉婷不可避免地挤在一起,白婉婷冷得微微发抖,林枫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了半湿的外套想披在她身上。
“个体A的利他行为启动。”沈依依的声音在一片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她不知何时又掏出了那个宝贝笔记本,用身体挡着雨,快速记录,“但请注意,该行为发生在摄像机重新启动之后(3号机位红灯刚亮起),且外套湿度高达70%,保暖效用有限而象征意义显著。可视为对昨日密室博弈失利后公众形象的一种补偿性修复。”
林枫的手臂僵在半空,披也不是,不披也不是。白婉婷的笑容冻在脸上。
亭子里其他嘉宾努力憋笑,肩膀耸动。
弹幕:【虽迟但到!】
【社会姐:只要我够快,糖精就追不上我!】
【林枫: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沈依依!”林枫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你就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说得这么难听吗?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有点单纯的善意?”
沈依依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眼镜滑落,目光却依旧平静:“分析现象不等于否定善意。只是试图区分自发情感驱动与策略性行为构建。如果你的行为出于纯粹善意,那么我的分析并不会削弱它,反而可能通过去符号化凸显其真实性。”
林枫被这一串长句绕得头晕,一时语塞。
【逻辑碾压!】
《林枫血量清零》
【她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就在这时,一阵更大的狂风卷着暴雨扑进亭子,所有人惊叫着往后缩。放在亭子边缘的、节目组提供的昂贵拍摄设备眼看就要被淋湿——
离得最近的林枫下意识伸手去捞,却脚下一滑!
白婉婷发出惊呼!
赵柯也试图去够!
电光石火间,沈依依突然动了。她没有去救设备,而是猛地伸手,一把将快要摔倒的林枫往后拽了一把!同时,她的左脚极其精准地向前一勾,将那个眼看要落地的设备稳稳地拨到了干燥的亭子内侧!
动作干净利落,甚至带点格斗术的影子。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等众人回过神来,设备安然无恙,林枫被她拽得踉跄一步站稳,而沈依依自己却因为反作用力和那只伸出去的脚,半边身子瞬间被暴雨淋透,笔记本也掉在地上,溅满了泥水。
亭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哗啦啦的雨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直播间的观众。
【???】
【刚发生了什么?】
【社会姐……救人了?还救了设备?】
【她不是只会动嘴吗?行动力这么强?!】
沈依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第一反应是弯腰捡起泥水中的笔记本,用袖子徒劳地擦着,眉头紧紧皱起,满脸的心疼——那上面是她好几天的田野记录。
林枫看着自己被救下的设备,又看看为了救他和设备而淋湿的沈依依,表情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刚才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沈依依的眼神,那不是计算,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快速反应。
“……谢谢。”林枫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客气。”沈依依头也没抬,还在试图拯救她的笔记,“损失最小化原则。设备价值高于我的笔记本,且个体摔倒可能引发二次风险(如撞到他人或设备),干预的预期收益为正。”
即使在这种时候,她依然试图用理性解释自己的行为。
但这一次,弹幕却没有嘲笑。
【嘴硬心软!】
《她明明可以只救设备的!》
【她先拉了一把林枫啊!】
【这反应速度绝了!练过吧?】
监控车里,陆衍猛地坐直了身体,盯着屏幕里沈依依湿透的侧影和紧皱的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对助理说:“去查一下,她笔记本什么牌子,买一箱新的,不,买一车赔给她。还有,让医疗组准备姜汤和毛巾,立刻送过去。”
牛津那边,顾行舟正在批改论文,分屏看着直播。看到沈奕奕敏捷的身手和之后心疼笔记的模样,他笔尖一顿,在论文边缘写下一条批注:“参考突发事件中理性决策与本能反应的交互作用(参见《心跳解码》第四日雨中案例)。”写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失笑摇头。
陈澈则是在沈依依笔记本掉落的瞬间,心脏都快跳停了。他几乎要立刻黑进节目组系统调用最近的无人机送去一把伞。看到沈依依淋湿,他心疼又懊恼,飞速地在网上搜索着“电子产品进水紧急处理方案”和“驱寒姜茶的最优配比”,然后一股脑地通过匿名邮箱发给沈依依。
雨渐渐小了。工作人员终于撑着伞赶来善后。姜汤和毛巾也送到了各位嘉宾手中。
沈依依捧着热气腾腾的姜汤,小口喝着,目光还落在那个摊开在桌上、惨不忍睹的笔记本上,眼神惋惜。
林枫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递给她一个防水袋:“用这个装起来吧,回去试试用大米吸湿,或许还能抢救一些。”这次,他的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抵触,多了些真诚。
沈依依看了看防水袋,又看了看林枫,接过:“谢谢。这是一个可行的应急方案。”
白婉婷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神微暗。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仿佛冲散了某些刻意营造的粉红泡沫,却也冲刷出了一些更真实的东西。沈依依那基于“损失最小化”的本能一拽,让她一直以来的“理性分析”人设,意外地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人”的温度。
导演看着直播弹幕里【社会姐好帅】、【心疼笔记】、【突然有点好嗑?】的评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晚上,节目组临时调整了流程,改为室内访谈,让大家聊聊雨天惊魂的感受。
轮到沈依依,主持人问:“依依今天反应好快,练过吗?”
沈依依:“大学参加过两年武术社,主要学习关节技和应急反应。基于社会学习理论,掌握一定自我保护技能能有效降低潜在风险。”
“当时先去拉林枫,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基于纳什均衡思想。在多人协作困境中,有时需要优先处理最不稳定的变量(即将摔倒的人),以避免整体利益受损。救助设备是后续的帕累托改进。”
【纳什均衡都出来了!】
《她真的随时随地都在建模!》
【但我居然觉得这个解释很温暖?】
【她用最理性的语言,做了最有人情味的事。】
访谈结束后,沈依依回到房间,第一时间处理她的笔记本。手机亮起,收到两条新消息。
一条来自“Oxford-C.G”:“应急反应精彩。笔记损失可惜。如需社会学田野调查笔记电子模板,我可分享。——G”
另一条来自【投资人L】的私信:“新笔记本明天送到。赔你的。另外,武术社?没想到沈老师还有这门‘选修课’。”
沈依依先回复了顾行舟:“非常感谢,模板非常需要。”然后点开陆衍的对话框,想了想,回复:“谢谢。武术是必修的自我保护技能,非选修。”
陆衍看着回复,忍不住大笑出声。
而陈澈,终于鼓足勇气,用真实账号给沈依依发了条微信:“学妹,我这里有数据恢复软件,需要吗?”
暴雨停了,夜空如洗。某些东西,似乎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理性坚冰之下,或许也有着未曾预料的情感暗流在悄然涌动。纳什均衡之外,永远存在着无法被模型完全预测的、名为“人心”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