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极禹

盛夏的雨把市局重案组的玻璃窗浇得模糊时，张极正蹲在连环碎尸案的现场，指尖捏着半片染血的指甲。雨水顺着他的警服领口往里灌，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着指甲边缘的银色纹路——这是第三起案件里发现的相同证物，凶手像藏在雾里的刀，每次都精准切开受害者的颈动脉，却连半个指纹都没留下。

“老师，特侦队张泽禹到了。”实习生小林撑着伞跑过来，声音发颤，“技术科说，凶手的反侦察能力极强，可能是……退役狙击手。”

张极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将证物装进袋里。转身时，撞进一个带着硝烟味的怀抱

张泽禹穿着黑色作战服，肩线挺拔如枪，左手腕上的心率监测手环屏幕亮着，数字跳得比正常频率慢了半拍。“弹道模拟报告。”张泽禹递过文件，指尖擦过张极的手背，触到一片冰凉，“你脸色差得像鬼，又熬了几天？”

张极没接话，翻开报告的手指顿了顿——纸上的弹道轨迹图和前两起案件完全重合，凶手的射击角度固定在30度，擅长利用建筑阴影隐藏位置。“他在挑衅我们。”

张极的声音哑得厉害，突然按住胸口，眉头猛地拧紧。那是一种熟悉的窒息感，像有只无形的手攥住心脏，连带着指尖都开始发麻。

张泽禹的手瞬间覆上他的胸口，掌心的温度透过警服传过来。“队医的话你当耳旁风？”张泽禹的语气带着少见的厉色，“心肌炎引发的心衰，再这么拼，你想把命丢在现场？”

张极推开他的手，将报告塞进包里：“案子没破，我哪能躺平。”他没说的是，昨夜值班时，他已经出现过一次短暂的心脏骤停，急救时监护仪的警报声，至今还在耳边响。

……

碎尸案的调查陷入死局。凶手像人间蒸发，最后一次出现的监控画面里，只留下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张极带着其他人翻遍了全市的退役军警档案，直到某天凌晨，他在档案室突然栽倒，手里还攥着标有“张极”名字的体检报告——报告上“心室壁薄如纸，随时可能猝死”的字样，被他的指腹磨得发皱。

医院的白色病房里，张极看着天花板上的输液架，听医生念出“必须心脏移植，否则撑不过一个月”时，他突然笑了。转头看见张泽禹站在门口，作战服上还沾着训练场的泥土，张极朝他抬了抬下巴：“帮我个忙，把我抽屉里的案件笔记拿过来。”

张泽禹坐在床边，看着张极苍白的脸，喉咙发紧：“供体的事，我会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张极扯掉输液针，从枕头下摸出一份器官捐赠协议，“我已经签好了，要是我走了，能用的器官都捐出去——尤其是心脏，要是能匹配到你，也算……没白认识一场。”

张泽禹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跟张极合作，在暴雨里蹲守毒贩，他把唯一的伞全倾向他，自己半边身子淋得湿透；想起张极为了帮他找狙击枪的校准零件，在废品站翻了整整两天，手上被划得全是口子；想起张极总说“你负责瞄准，我负责靠近”，原来从一开始，张极就把他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

接下来的日子，张极开始偷偷安排后事。他把没破的案子线索整理成笔记本，在每一页末尾都标上张泽禹能看懂的符号；他给小林留了封信，叮嘱他照顾好队里的老刑警；他甚至去了趟张泽禹的老家，帮他把漏修的屋顶补好……却从没告诉张泽禹，他的心脏，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

供体匹配成功的消息传来时，张极正在看张泽禹的射击训练视频。屏幕里的张泽禹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命中靶心，张极笑着摸了摸胸口，那里的心跳已经弱得像风中残烛。

“手术定在明天上午。”白医生走进病房，语气带着难掩的激动，“供体自愿捐赠，跟你的匹配度是100%。”

张极愣了一下，突然问：“供体是谁？”

白医生避开他的目光，递过一份文件：“供体要求保密，你先签术前同意书。”

张极没接，他想起昨天张泽禹来看他时，左手腕上新增的手术标记，想起张泽禹说“以后我陪你一起查案”时眼底的红血丝。他突然掀掉被子，挣扎着要下床，却被护士按住。

“别拦我！”张极的声音发颤，“我不能要他的心脏，他还要用枪，还要……活着！”

可他终究没拗过命运。手术当天，他被推进手术室时，看见张泽禹躺在隔壁的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张极。”张泽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好好活着，带着我的心脏，把案子破了，把这座城守好。”

张极的眼泪砸在手术推床上，他想摇头，想告诉张泽禹他宁愿死，也不要这样的“活着”，可麻醉剂已经注入体内，意识渐渐模糊。最后一眼，他看见张泽禹朝他笑了，像三年前暴雨里的那个笑容，温暖得让人心碎。

手术进行了十二个小时。当医生走出手术室，对焦急等待的小林说“受体手术成功，供体……抢救无效”时，小林手里的文件“啪”地掉在地上。走廊里的灯很亮，却照不亮那份永远无法送达的承诺——张泽禹说过，要陪张极一起，看案子告破的那天。

张极醒来时，胸口传来陌生的痛感。他试着深呼吸，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每一次收缩，都带着张泽禹独有的频率。白医生走进病房，递给他一个盒子：“这是他留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把保养得极好的狙击枪，还有一本笔记本。笔记本的第一页，是张泽禹的字迹：“张极，别为我难过，我的心脏在你身体里，我们就是一起的。碎尸案的凶手喜欢在雨天作案，他的左膝有旧伤，你可以从废弃工厂的通风管道靠近……”

张极的手指抚过字迹，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他想起张泽禹总说“狙击手要稳，不能慌”，可现在，他握着狙击枪的手，却抖得不成样子……

这把枪，本该是他用来抓凶手的，这本笔记，本该是他们一起分析的，而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带着张泽禹的心脏，继续走在这条没有尽头的刑侦路上。

康复期间，张极每天都在练枪。他按照张泽禹的笔记，在射击场模拟各种场景，直到手指磨出茧，直到每一发子弹都能精准命中靶心。小林偶尔会来陪他，说队里的同事都很想他，说碎尸案的调查有了新进展，凶手在郊区的废弃工厂藏了大量作案工具。

张极知道，是时候了。他穿上张泽禹的作战服，拿起那把狙击枪，走出了病房。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暖不了那颗属于张泽禹的心脏，他知道，就算抓住了凶手，有些遗憾，也永远无法弥补。

……

作者.玖月好了，就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