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材精密”在林薇的谨慎操持下,如履薄冰地运营着。订单零零星星,利润微薄,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根本无力向陈末提供任何资金反馈。陈末那笔倾其所有的投入,如同石沉大海,短期内看不到回报的可能。
陈末的积蓄早已清零。宏海集团开除他时,并未给予任何额外的补偿,甚至拖延支付了最后一笔微薄的工资。南京的房租、日常开销,像无形的巨石压在他身上。他从未对外人言说,但苏曼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窘迫——他吃得越来越简单,甚至开始留意超市的打折信息。
一天晚上,苏曼约陈末在小区附近的一家小面馆吃饭。她看着陈末安静地吃着那碗最便宜的阳春面,心里酸涩难忍。
“陈末,”她放下筷子,语气故作轻松,“我南京那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一个人住也冷清。你搬过来吧,省下的房租还能给新公司多买点原材料。”
陈末吃面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看向苏曼,眼神里是清晰的拒绝:“不合适,苏总。我自己能解决。”
“有什么不合适?”苏曼坚持,甚至带上了一点她惯有的强势,“现在是非常时期,别逞强。那房子三间卧室,够大,互不打扰。就当是……合租?你付我水电煤气费好了。”
陈末沉默地摇头。
接下来的几天,苏曼开始了她的“软磨硬泡”。她不再用上司的口吻,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今天说房子水管好像有点问题,一个人害怕;明天说物业需要登记住户信息,需要他帮忙;后天又做了满满一桌菜,说一个人吃不完浪费……
她的理由蹩脚又坚持,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和一丝罕见的、近乎撒娇的执着。
陈末看着这个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人,如今为了让他接受帮助而绞尽脑汁、甚至有些笨拙的样子,心里某块坚硬的地方终于松动了。他深知现实的严峻,也知道她的好意无法一再推却。
最终,在一个下雨的傍晚,他看着窗外连绵的阴雨,又看了看苏曼带来的、明显是两人份的保温桶,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他终于松口,“打扰了。房租我会按市场价一半付给你,等我找到新工作……”
“再说再说!”苏曼立刻打断他,脸上瞬间绽开明媚的笑容,仿佛打赢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快来吃饭,菜要凉了!”
陈末搬进了苏曼那套宽敞明亮的大平层。他依旧保持着极简的习惯,将自己的物品规整地放在次卧的一角,尽量不打扰到苏曼的生活空间。
安顿好陈末,苏曼自己也开始了艰难的求职之路。她自信满满地更新了简历,将自己在宏海集团的辉煌履历——尤其是扳倒刘伟、稳定局面的业绩——重点突出,然后投向各大猎头和心仪的公司。
然而,现实的冷水一盆接一盆地泼来。
反馈寥寥无几。偶尔有几个面试机会,对方在得知她离开宏海的原因(与新股东理念不合)后,态度都变得微妙而谨慎。她三十岁的年龄、曾经的高位和堪称“彪悍”的履历,非但不是敲门砖,反而成了某种阻碍——企业担心她难以融入、不好管理,或者索要的薪资太高。
“苏女士,您的经验非常丰富,但可能有点……过于资深了,我们这个岗位可能更适合更年轻、更有冲劲的……”这是她最常听到的、委婉的拒绝。
一次又一次的石沉大海和婉拒,让苏曼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职场对高龄女性的残酷,以及离开平台后的个人价值被重新衡量的冰冷。往日的荣耀和战绩,在求职市场上,似乎一夜之间变得一文不值。
她开始降低期望,甚至去接触一些中小型公司,但结果依然令人沮丧。
晚上,她坐在宽敞的客厅里,有时会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呆,简历投递出去后的漫长等待令人焦灼。陈末会默默给她倒一杯温水,什么也不问。
一次,她又一次收到拒信后,有些挫败地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我苏曼也有今天。还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结果离了宏海,好像什么都不是了。”
陈末看着她眼角的疲惫,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平台的光环总会褪去。但你苏曼的能力,不会因为一份工作而改变。”
他的声音平静却笃定,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
苏曼抬起头,看向他。他眼神清澈,没有一丝敷衍或安慰,只是在陈述一个他认定的事实。
那一刻,萦绕在她心头的些许自我怀疑,忽然就被这句话击散了。
是啊,她苏曼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难道会被求职这点小事难倒?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坐直了身体,眼中的迷茫褪去,重新燃起斗志。
“你说得对。”她拿起手机,不再纠结于已读不回的邮件,“这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她开始更积极地联系旧日人脉,参加行业沙龙,不再局限于传统的求职渠道,甚至开始思考一些非常规的可能性。
绝境之下,退路已断,反而逼出了她骨子里那股从不服输的狠劲。她和陈末,一个在明处碰壁,一个在暗中蓄力,在这间临时的避风港里,等待着、也酝酿着下一个破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