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床榻间的每一丝气息和触碰，都还如同烙印般停留在感知里。
……
夜色初临，大阪城灯火初上，宛如星河倒转于凡尘。
无惨披着“宇治山昭少爷”那张温润如玉却始终透着疏离的皮囊，带着朝颜，如同寻常富家兄弟般步入繁华的市集长街。
宇治山的身份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街衢喧嚣，人流如织。各色灯火从精致的纸灯笼、流动的摊贩车中透出暖黄或橘红的光芒，勾勒着攒动的人头和琳琅满目的货摊。
人类的味道、廉价香粉的气息混杂在潮湿的夜风里。
各种叫卖声、谈笑声、杂耍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构成了城市夜晚特有的喧嚣交响曲。
这是朝颜从未见过的景象。
他被圈养得太久，从偏僻乡村到囚笼般的深宅，世界对他而言不过是狭窄回廊与冰冷书房。
那五光十色的光影、喧嚣而鲜活的声浪、空气中弥漫的复杂气味……像无数新奇的小钩子，猝不及防地勾住了他沉寂已久的感官！
当路过一个吹糖人的小摊时，那摊主正灵巧地吹出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鱼！麦芽糖稀在灯火下泛着诱人的琥珀光泽……
朝颜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琥珀色的眼瞳微微睁大，里面映出暖黄的光点，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渴望与茫然的好奇。
像初离巢穴的幼兽第一次看见森林的萤火。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从身侧伸来，极其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朝颜身体猛地一颤！刚想挣脱的念头被强大的本能压制。
他只能僵硬地、被动地任由那只骨节分明、属于无惨的手，将自己的手指完全包裹在微凉而有力的掌控中。
无惨并未看他，只是牵着他继续闲庭信步般走着，但那只牵着他的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他牢牢固定在身侧半步的距离。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瞬间冻结了朝颜刚才那点隐秘的好奇心。
主人的气息如同冰冷的锁链，从交握的手掌蔓延至全身。
他低下头，将所有目光都收敛在脚下被灯火拉长的影子上。
走了一段，前方一个摊位上挂满了手工制作的竹木风车，巴掌大小，彩纸糊的叶片在夜风中轻快地呼啦啦旋转，被灯火映照得流光溢彩，像一只只跳跃的小精灵。
无惨的脚步停了下来。
猩红的眼底在面具下掠过一丝极淡的、因掌控而生的随意兴味。
这点凡俗的喧闹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但他正巧看到了朝颜方才那一瞬间因新奇而睁大的眼睛（尽管被他牵住后就沉寂了），也捕捉到了此刻他虽垂着头，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无法抑制地被那些转动的彩色光影悄悄牵引，就像小猫被亮晶晶的逗猫棒吸引，却又被项圈拴着，只能悄悄看。
这模样，莫名取悦了他。
“想要？”无惨侧过头，声音在闹市中依旧清晰而平淡，嘴角带着那抹温文尔雅、不达眼底的“宇治山昭”式浅笑。
朝颜惊愕抬头，对上那双看似温和、深处却冰冷无波的眸子。
不等他回答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资格回答。无惨已随意地对摊主点了点头，指尖弹出一小块碎银。
他松开一直牵着朝颜的手（那份微凉抽离的瞬间，朝颜甚至莫名地、荒谬地感到一丝失重感），在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里，信手拈起了一个做工最简单的竹骨风车。
彩纸是半透明的浅青色，在灯火下流动着水波般的光泽。
无惨的手指捏着那小小的竹柄，转向朝颜。
“拿着。”命令简洁。
动作随意得如同随手递给宠物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玩具。
朝颜愣愣地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接过。指尖触到光滑微凉的竹骨。
风车的叶片因他接过的动作带起气流，慢悠悠地转了几下。
他下意识地垂眸看着手中这微不足道、却色彩斑斓的小玩意儿。这是主人“给”的。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茫然的惊异？受宠若惊的微光？还有无法言说的束缚感？
夜风吹过街市，他手中的风车叶片开始呼呼地转动起来。
无惨饶有兴致地看着。
他看见朝颜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微微紧绷，似乎是迟疑了一下，随即，在一种极其微小也极其谨慎的尝试下，轻轻嘟起了嘴唇……
“呼——！”
带着稚气和一丝试探性专注，朝颜鼓着微红的脸颊，对着风车中央用力吹了一口气！
呼啦啦！青色的风车叶片欢快地加速旋转起来！流光溢彩！
小小的、专注鼓起的脸颊，笨拙又认真的吹气动作，微微睁大映着斑斓流光的琥珀色眼瞳……
这在无惨眼中，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纯真”画面——一件被黑暗浸透、刚尝过血腥的玩具，此刻却像最懵懂的孩童一样吹着廉价的风车。
这反差带来的扭曲美感，瞬间点燃了他心中更深的掌控快感。
他需要看到这样的反差。
这是他的杰作。
他的小猫，要在黑暗中开出违和却完全由他浇灌的花。
无惨伸出手，这次没有去牵，而是极其自然地揉了揉朝颜吹风车时显得格外柔软的脑袋顶，像在安抚一只刚得了糖、表现良好的宠物，指尖甚至穿过细软的黑发，轻轻挠了挠他的后颈。
“喜欢？”他低声问，声音在喧嚣的背景音中带着蛊惑般的磁性。
朝颜握着转动的风车，感受着头上那只手的触碰。
身体的僵硬微微放松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立刻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主人的神情。
那点短暂鼓起的脸颊也迅速平复下去，只余手中的青色风车还在呼呼旋转，搅动着无形的丝线。
无惨满意地收回手，目光扫过街道深处更喧闹的地方。
“走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说不定……前面有更有趣的‘消遣’。”他的视线落在那飞速旋转的青色风车上，唇角勾勒起冰冷的弧度。
消遣……指的既是这凡间的夜市，恐怕也是他身侧这只捧着廉价玩具、姿态温顺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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