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明亮但不刺眼的光线透过眼帘。唐晓翼在逐渐恢复意识的过程中,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体各处的钝痛——手腕、肋骨、大腿内侧,以及一种难以启齿的不适感。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他猛地睁开眼。
“别乱动,你还在输液。”一个温和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唐晓翼侧过头,看到一位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女性正站在床边,手中拿着记录板。他正躺在学校的医疗室里,四周是熟悉的米白色墙壁和淡蓝色窗帘。
“我...”他的喉咙干涩得发疼。
护士递来一杯水,用吸管帮助他喝了几口。“你运气不错,乔治发现你晕倒在图书馆地下层,及时把你送来了。已经昏迷了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唐晓翼的大脑迅速计算着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这意味着从他在地下室遭遇温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八个小时。
“你的身体状况很不乐观,”护士继续道,声音里带着职业性的关切,“轻度脱水,心率不齐,多处软组织挫伤,手腕有明显束缚痕迹。校长已经知道了,警察可能明天会来询问...”
“不!”唐晓翼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我是说...不需要警察。只是...意外。”
护士的眼神变得锐利:“唐同学,你手腕上的伤痕看起来不像意外。如果你受到威胁或伤害,学校可以保护你。”
唐晓翼避开她的目光:“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在楼梯上。真的。”
沉默在病房中蔓延。护士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但也没有强迫。她叹了口气,在记录板上写了些什么:“医生建议你至少在这里观察24小时。已经通知了你的监护人,但他们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
“能别告诉我奶奶吗?”唐晓翼急切地说,“她会担心的。”
“这是学校规定,我们必须通知监护人。”护士的语气不容商量,“现在,你需要休息。明天我们再谈。”
护士离开后,唐晓翼才真正开始审视自己的状况。他穿着一套医疗室提供的病号服,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左手背上插着输液针,连接着上方悬挂的生理盐水袋。
他小心翼翼地活动手指,确认身体的基本功能没有受损。然后,他开始制定计划。
无论如何,不能让警察介入。不是因为害怕温莎,而是因为——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让温莎被学校开除甚至被逮捕太便宜他了,唐晓翼要的是更彻底的报复。
“你醒了。”
这个声音让唐晓翼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温莎·D·希哈姆正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
“出去。”唐晓翼的声音冰冷如铁。
温莎仿佛没听见,优雅地走进房间,将花束放在床头柜上。“我听说你晕倒了,很担心。”他的声音里满是虚伪的关切,“乔尼发现你的时候,你看起来很糟糕。”
“这都要感谢谁?”唐晓翼讽刺地反问。
温莎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双腿交叠,姿态从容得仿佛在参加下午茶会。“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唐晓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误会?你把我绑起来、下药、带到地下室,这叫做误会?”
温莎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但你总是那么...抗拒。不得已,我采取了一些极端手段。”
“你这疯子。”唐晓翼咬牙道,“等我出院——”
“等你出院,一切都会回到正轨。”温莎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
唐晓翼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柱爬升。
温莎继续道,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想想看,一个曾经有过‘精神问题’记录的学生,声称被新转来的贵族学生袭击...而没有证据,没有目击者,只有一些可以解释为自残或意外的伤痕。”
“你怎么敢——”
“我怎么知道?”温莎轻笑,“我有我的方法。重要的是,如果你试图指控我,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不可信。而我会是那个关心你、探望你、试图帮助你的好人。”
唐晓翼终于明白了温莎的全部计划。这不是一时兴起的暴力行为,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从一开始,温莎就算计好了每一步。
“你为什么这么做?”唐晓翼问道,声音里透着他自己都惊讶的平静,“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
温莎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某种黑暗而炽热的东西在他眼中闪过:“恨你?不,唐晓翼,你完全错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病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伦敦的那次医学研讨会上。所有人都在谈论那个中国来的天才少年,十三岁就能和顶尖专家辩论。而我,只是一个靠家族捐赠才能在场的病弱继承人。”
唐晓翼皱起眉头,他确实记得那次会议,但对温莎几乎没什么印象。
“你甚至没有正眼看过我,”温莎转过身,眼中的狂热让唐晓翼不寒而栗,“但我在看着你。那么耀眼,那么自由,那么...完整。从那时起,我就决定了。”
“决定什么?”
“决定要拥有你。”温莎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像拥有一件稀世珍宝那样拥有你。让你的光芒只为我闪耀,让你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我。”
唐晓翼感到一阵恶心:“你疯了。”
“也许吧。”温莎毫不在意地承认,“但疯子往往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尤其是当他们有资源、有耐心、有计划的时候。”
病房门被推开,护士再次出现,看到温莎时明显愣了一下:“希哈姆同学,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
温莎立刻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我只是想确认唐同学没事。他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他需要休息。”护士的语气坚定,“请你离开。”
温莎顺从地点点头,朝门口走去。在跨出门槛前,他回头看了唐晓翼一眼,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唐晓翼读懂了那句话。
“明天见。”
门轻轻关上,病房里恢复了寂静。唐晓翼盯着天花板,大脑飞速运转。
温莎说得对,在表面上,他没有证据。但这也意味着,温莎同样没有完全控制局面。那个混蛋想要一场游戏,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好吧,”唐晓翼轻声自语,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你想玩游戏?那我就陪你玩。”
他拔掉了手上的输液针,不顾渗出的血珠,从床上坐起。身体各处都在抗议,但比起复仇的决心,这些疼痛微不足道。
首先,他需要出院。然后,他需要证据——足以彻底摧毁温莎·D·希哈姆的证据。
而最重要的是,他需要让温莎相信,自己仍然是那只被困的老鼠。
因为只有猎物足够诱人,猎手才会放松警惕。
唐晓翼走到窗前,看着温莎的身影穿过校园庭院,消失在夜色中。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我们走着瞧,温莎。”他低声说,手指抚过手腕上的绷带,“看看最后哭的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