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激烈的控诉和眼泪，仿佛抽干了林薇所有的力气。她一路跑回宿舍，反锁上门，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任由委屈和后怕的泪水浸湿枕巾。
她不知道那番话会带来什么后果。顾夜会不会更加暴怒？沈清言会不会觉得她不识好歹？
但她不后悔。有些话，必须说清楚。她不想再当那个被争夺、被安排、被卷入风暴中心却无力自主的洋娃娃。
哭了不知多久，疲惫和心力交瘁让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顶着微肿的眼睛走进教室，做好了面对更冰冷无视或更狂暴对待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顾夜和沈清言的反应，都异常……平静？
顾夜依旧趴着睡觉，但没再故意踢她的桌子，也没在她笔掉过去时一脚踢开。他甚至在她不小心把橡皮滚到他那边时，只是眼皮掀开一条缝，瞥了一眼，然后又闭上，什么都没做。
一种诡异的、暴风雨过后的死寂。
沈清言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在走廊遇见时，依旧会温和地点头打招呼，只是不再提起项链和晚餐，也不再主动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那种体贴依旧在，却多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距离感。
两人似乎都默契地选择了“冷却”处理。
这反而让林薇松了口气。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静的空间。
但这种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物理实验课。实验内容需要两人一组合作完成。
老师随机分配名单，当念到“林薇，顾夜”时，整个实验室都安静了一瞬。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顾夜。
顾夜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烦躁地“啧”了一声，脸上写满了“麻烦”和“不情愿”，但还是拖着步子，不情不愿地走到了分配给他们的实验台前。
两人隔着实验台，气氛尴尬得能结冰。
“你来连接电路。”顾夜把电路板往她那边一推，语气硬邦邦的，然后自己拿起实验手册，靠在一边，摆明了不想动手。
林薇也没指望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埋头按照步骤操作。她需要集中精神，忽略旁边那个大型制冷机。
然而，实验并不顺利。某个元件的接触似乎总有问题，电流表指针微弱地晃动，就是达不到预期值。
林薇反复检查线路，急得额头冒汗。
顾夜靠在旁边，冷眼旁观了半天，终于不耐烦地直起身，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连接线：“笨死了！这里！接触不良看不出来吗？”
他的动作粗暴，语气恶劣，但手指却异常灵活精准，三下两下就重新接好了线路，还用螺丝刀紧了紧接口。
电流表指针瞬间稳稳地指向了正确位置。
林薇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会打架睡觉的校霸，动手能力居然这么强。
“看什么看？做你的记录！”顾夜把工具扔回托盘，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耳根却有点不自然地泛红，重新靠回墙边，抱着胳膊，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正在认真记录数据的林薇。
实验进行到后半段，需要用到放置在实验室最高层储物架上的一个特定型号的电阻。
林薇踮起脚，伸长手臂，却怎么也够不到。
她正想去找老师要梯子，旁边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顾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个子高，手臂也长，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轻松地将那个电阻盒取了下来。
然而，就在他转身要将盒子递给林薇时，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
“小心！”林薇下意识地惊呼。
顾夜猛地稳住身形，但手里的电阻盒却脱手飞出，里面的小元件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噼里啪啦滚得到处都是！
两人看着满地狼藉，都愣住了。
“……”顾夜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闯了祸又被抓包的大型犬，又窘又怒。
“……我去找扫帚。”林薇叹了口气，认命地准备收拾残局。
“不用！”顾夜猛地拦住她，语气硬邦邦的，带着一种赌气般的执拗，“我弄的，我自己收拾！”
他说着，竟然真的弯下腰，开始笨手笨脚地、一颗一颗地去捡那些细小的电阻。他那双平时不是握拳头就是插裤袋的手，此刻捏着那些小东西，显得格外僵硬和笨拙。
林薇看着他蹲在地上，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捡东西的别扭样子，不知怎么的，心里那点尴尬和气闷，突然就消散了不少，甚至有点想笑。
她也没离开，就站在旁边，看着他捡。
安静的实验室里，只剩下电阻被捡起放入盒子的轻微碰撞声，和两人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流动的气氛。
好不容易把所有电阻都捡回来，顾夜把盒子往实验台上一放，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直起身，对上林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目光，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捡东西啊！”
林薇这次没有被他凶到，反而心情莫名地轻松了一些。她拿起盒子，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句谢谢，不是为了他捡电阻，而是为了他刚才下意识稳住身形时，另一只手下意识地虚扶了她一下，虽然根本没碰到。
顾夜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道谢弄得一怔，眼神闪烁了一下，别扭地扭开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啰嗦。”
接下来的实验，两人依旧没什么交流，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敌对感，却莫名淡化了许多。偶尔需要传递工具时，动作也不再那么僵硬。
直到下课铃响，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实验室。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顾夜突然放缓脚步，与林薇并排，目光看着前方，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依旧有点硬，却少了平时的戾气：
“那个帖子……”
林薇心头一紧，看向他。
“……我会处理。”
他说完，也不等林薇反应，便加快脚步，越过她，独自走远了。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
而此刻，学生会办公室，沈清言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关于林薇家庭背景的、正在不断发酵的匿名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另一份刚刚送来的、关于帖子最初发布IP地址的初步追踪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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