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的眼神像两道冰锥，隔着喧嚣的楼道，精准地钉在林薇手上那瓶饮料上，也钉在了她骤然收紧的心脏上。
林薇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把那瓶突然变得烫手的饮料藏到身后。
沈清言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敌意。他甚至还朝着楼梯口的顾夜，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彬彬有礼的微笑，微微颔首，仿佛只是在友好地打招呼。
这个动作，无异于在顾夜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又浇了一桶油。
顾夜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没看沈清言，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薇，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背叛。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冰冷地、充满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楼梯被他踩得咚咚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薇的心尖上。
林薇：“……”她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看来顾夜同学心情不太好。”沈清言收回目光，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仿佛只是在评论一个闹别扭的小孩，“他总是这样，容易冲动。你没被吓到吧？”
林薇勉强笑了笑，手里的饮料瓶被她捏得微微变形：“没……没事。谢谢学长的水，不过我还是喝这个吧。”
她晃了晃刚从贩卖机里掉出来的普通矿泉水，委婉地拒绝了那瓶功能饮料。现在任何来自沈清言的“好意”，都让她觉得像是捧着一颗定时炸弹。
沈清言的目光在她手里的矿泉水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他从善如流地接过那瓶被拒绝的饮料，笑容不变：“没关系。对了，下周学生会要开始筹备年末的慈善晚会，工作量会比较大。”
他非常自然地把话题引向了正事。
“文艺部那边需要人帮忙初审各班的节目提案，我记得你之前提过对活动策划感兴趣？要不要来试试？也算积累点经验。”他发出邀请，理由充分又正当，让人难以拒绝。
林薇犹豫了。如果是昨天，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现在……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夜消失的方向。
沈清言立刻察觉到了她的犹豫，体贴地补充道：“不用担心顾夜那边。学生会的工作是正事，他无权干涉。而且，这也是个很好的机会，让你能更深入地了解圣樱，认识更多朋友，而不是……只局限于某些小圈子里。”
他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理，充满了为她考虑的善意，但又 subtly 地将顾夜划归为“需要避开”的“小圈子”。
林薇确实需要机会证明自己，摆脱目前这种完全被和顾夜捆绑在一起的尴尬境地。学生会的工作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吧。”她点了点头，“谢谢学长给我这个机会。”
“是我该谢谢你愿意来帮忙。”沈清言笑容加深，像是很欣慰，“那明天午休，直接来学生会办公室找我？我带你先熟悉一下流程。”
“好的。”
看着沈清言离开的优雅背影，林薇心里却并没有轻松多少。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又不知不觉地踏入了另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第二天午休，林薇如约来到了学生会办公室。
沈清言已经在等她了，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其他部门的干部，看到沈清言亲自带着林薇进来，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沈清言并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开始给她讲解工作内容，态度专业又认真。他逻辑清晰，讲解耐心，偶尔还会征询一下她的意见，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上司模样，这让林薇稍微放松了些。
也许真是她想多了？
工作间隙，一个女生干部笑着凑过来问：“林薇学妹，喝奶茶吗？我们刚点了外卖，会长请客。”
林薇刚想婉拒，沈清言已经温和地开口：“给她一杯热的燕麦拿铁吧，三分糖。昨天好像听到你有点咳嗽，喝点热的比较好。”
他居然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林薇心里微微一动，有点惊讶，也有点不自在。这种关注，太过细微和私人了。
奶茶很快送到了。果然是热的燕麦拿铁，三分糖。和她平时喜欢的口味一模一样。
他怎么会知道？
林薇捧着那杯温热的饮料，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沈清言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一边翻阅着文件，一边状似无意地解释道：“上次嘉年华庆功宴，我看你好像比较喜欢喝这个。猜的，希望没记错。”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恰到好处的体贴，就像柔软的蛛丝，一层层缠绕上来，细密得让人难以挣脱。
午休结束，林薇离开学生会办公室时，心情比进去时更加复杂。
沈清言的手段，太高明了。他没有顾夜那样的霸道和强横，却用另一种方式，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她的生活，让她欠下人情，让她无法拒绝，甚至让她产生一丝丝的……愧疚感？愧疚于自己刚才竟然怀疑他的动机。
她甩甩头，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也许学长真的只是人比较好而已。
回到教室，还没进门，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低气压。
顾夜正靠在教室后门框上，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他显然知道她去了哪里。
见她回来，他冷哼一声，目光在她手里那杯还没喝完的燕麦拿铁上扫过，眼神里的讥讽和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学生会的工作，”他开口，声音又冷又硬，带着十足的嘲弄，“还挺‘滋润’啊？”
林薇深吸一口气，不想再跟他起冲突：“只是帮忙而已。”
“帮忙？”顾夜扯了扯嘴角，逼近一步，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危险的气息，“他沈清言手下没人了？需要你一个高一的新生去‘帮忙’？林薇，你脑子呢？他摆明了……”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赤裸裸地摊开。
林薇被他这种语气激怒了，也压低声音怼了回去：“顾夜！你能不能别总把别人想得那么龌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什么？”顾夜的眼神瞬间变得骇人，“像我怎么？像我对你有所图？像我用强的是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班里还没走的同学纷纷侧目。
“我告诉你，”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沈清言那种笑面虎，他玩死你，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他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教室。
林薇站在原地，被他最后那句话和那暴力的一拳震得心神不宁。
她看着顾夜暴躁的背影，又想起沈清言那无懈可击的温柔。
一个霸道强势，喜怒无常，却把一切心思都摆在明面上。 一个温润如玉，体贴入微，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到底谁更危险？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杯已经微凉的燕麦拿铁，突然觉得它变得无比沉重。
沈清言的“回应”，无声无息，却已然在她和顾夜之间，划下了一道更深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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