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的办公室比上次来时更冷了，或许是空调开得更足，也或许是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外，天色正阴沉地压下来。
简宁安推门进去时，李飞正背对着他，看着楼下蝼蚁般的车流。办公桌上，平板电脑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刚才《台风蜕变之战》第一次舞台的实时数据页面。惊人的播放量，爆炸的热搜词条，丁程鑫拄着吉他、#简宁安救场、#台风舞台绝了#……数据曲线一路飙红，漂亮得不像话。
李飞转过身，脸上带着笑，是商人见到摇钱树时那种精准计算过的满意。“宁安，坐。”他亲自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递过来，“效果太好了，远远超出预期！网上全炸了！我就知道，让你回来这步棋，走对了！”
水杯递到面前，简宁安没接。他看着李飞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因为数据狂欢而泛起的红光，看着平板上那些冰冷跳跃的数字，耳边却还是后台通道里，那七个小子粗重压抑的喘息，和丁程鑫拄着吉他、被队友搀扶着走向光口时，那条无法动弹的腿。
“下次舞台，”简宁安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寒暄，也没有接李飞递来的那杯水，“让他们唱自己的歌。”
李飞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递水的手停顿在空中。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们准备了原创。”简宁安重复，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唱他们自己的。”
办公室里的气氛骤然变了。刚才那点因为数据而升腾的热络瞬间冷却，凝固成一种紧绷的、带着审视的沉默。
李飞慢慢收回手，把那杯水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嗒”。他坐回宽大的皮椅里，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看着简宁安，眼神里那点满意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商人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宁安，”他放缓了语速，像是在耐心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知道，这次合作效果很好，你对他们有感情了，这很正常。但是，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他手指点了点那块还在不断刷新好评的平板屏幕：“热度，话题度，现在正在最高点！观众想看你，想听你的歌！这才是保证下一次舞台继续爆的关键！他们的原创？谁认识？谁想听？”
“风险太大了。”李飞摇头，语气不容置疑，“我们不能拿节目的热度和你好不容易积累的口碑去冒险。下一次，还是唱你的歌，编曲可以再调整，让他们更出彩一点，但核心必须是你……”
“李总。”简宁安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李飞苦口婆心的分析。
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李飞：“您当初让我回来，是为什么？”
李飞皱眉：“当然是拯救……”
“拯救这个出道组。”简宁安替他说完，却微微偏了下头，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光，“用我的热度，我的歌，我的名声，给他们垫脚，把他们‘救’活。是吗？”
李飞脸色沉了沉：“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双赢……”
“可他们不是需要垫脚的废物！”简宁安的声音骤然拔高了一度，像绷紧的弦猛地弹响，在这间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丁程鑫的脚是怎么伤的？另外六个没日没夜拼是为了蹭我的热度？他们站在这个擂台上，是想唱别人的歌，当一辈子背景板？”
他往前迈了一步，逼近办公桌，身体微微前倾，视线压向李飞：“您看看这些数据，”他手指也点向那块屏幕，指尖几乎要戳上去，“这些欢呼，这些热搜，有一半是给他们的！是给那个瘸着腿还要站在台上的丁程鑫！是给那六个拼了命想把他托起来的傻子！”
“他们不需要谁去拯救！”简宁安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笃定，“他们需要的是机会！是一个能让他们把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歌，砸到所有人面前的舞台！”
李飞被他骤然爆发的情绪和话语堵得一时失声，脸色变幻不定。
简宁安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将那股窜上来的火气压下去几分，但眼神里的光却越发锐利，直刺李飞。
“我的歌，能救他们一次。”他盯着李飞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救不了他们一辈子。”
“您要的出道组，是一个能独立行走、长远赚钱的团，还是一群永远离不开‘简宁安’光环的附属品？”
办公室内落针可闻，只有空调冷气嘶嘶的轻响。平板屏幕上的数据还在不知疲倦地滚动更新，那些鲜红的数字，此刻看起来却有些刺眼。
李飞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叩”声。他避开简宁安几乎要灼人的视线，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沉吟着。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抬起眼，重新看向简宁安，眼神已经恢复了商人特有的冷静和算计，只是那冷静深处，多了一丝别的、难以捉摸的东西。
“他们的歌，”李飞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你看过了？”
“嗯。”
“质量能行？”
“能炸。”
李飞又不说话了，只是看着简宁安，像是在评估他这句话里的水分和决心。
“简宁安，”他慢慢坐直身体，身体前倾，目光如炬，“你要想清楚。用他们的歌，下次舞台，如果砸了。”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所有的骂名，可就不只是他们的了。是你简宁安，亲手把他们推进火坑，还浪费了一次稳赢的机会。到时候，掉口碑的，是你。”
简宁安脸上没有任何动摇，他甚至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极快，消失得也极快。
“那就一起砸。”
李飞盯着他，看了很久。
最后，他猛地靠回椅背，挥了一下手，像是拂开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行。”他只说了一个字。
简宁安不再多言，转身就朝外走。
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时，李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不出情绪：“宁安。”
简宁安脚步停住，没有回头。
“你最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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