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颜梨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
凌晨五点，窗帘缝里漏进一丝灰蓝的天光，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得发烫，屏幕上“星野”两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她几乎是弹坐起来，指尖划过接听键时，还带着未醒的颤意：“星野？怎么这么早……”
“姐姐。”
电话那头的声音先于话语传过来——不是往常那样软乎乎、带着点鼻音的少年音，而是裹着粗粝的风声，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不稳的震颤。背景里隐约有滚轮划过地面的轱辘声，还有遥远的、模糊的英文播报，像一层薄雾，把他的声音隔得很远。
夏颜梨的心猛地往下沉，抓着被子的手瞬间攥紧，指节泛白：“你在哪？怎么有风声？”
“在机场。”顾星野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用力呼吸，好压下什么，“姐姐，我……我真的要去国外了。”
“你说什么？”夏颜梨的脑子“嗡”的一声，昨天林烨峰坐在她对面，说“他在顾家老宅，爷爷奶奶陪着”的画面还清晰得像在眼前，可此刻的风声和播报，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她一直不敢深想的疑虑，“林烨峰说你在老宅！你不是要去电竞俱乐部试训吗？爷爷不是给了你一年时间……”
“是我让他骗你的。”顾星野打断她，声音里突然掺了点鼻音，像个被抢走糖的孩子，却又在努力装出镇定，“叔叔昨天晚上找我谈了很久，他把公司的财务报表摔在桌上，说‘顾家不能毁在你手里’。爷爷奶奶坐在旁边，没说话，就只是看着我，奶奶的眼睛红红的，我……我没法拒绝。”
夏颜梨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她想起第一次见顾星野时，他缩在公寓的角落，怀里抱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毛绒兔子，说“我爸妈走了，叔叔不管我”；想起他搬去她家的第一天，早上偷偷爬起来，想给她煮粥，结果把锅烧糊了，站在厨房门口，手足无措地像个犯错的小孩；想起他跟她说“想当职业选手”时，眼睛亮得像揉进了星星，说“姐姐，我也想有一件自己喜欢的事”。
那些画面像碎玻璃，扎得她眼睛发疼，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你哪怕跟我说一声，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不想让你担心。”顾星野的声音也抖了，背景里的风声似乎更大了，刮得他的声音都在晃，“你刚在林烨峰公司站稳脚跟，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又跟他吵架。而且……”他顿了顿，像是在咬着牙，说一句很难的话，“姐姐，我好像真的没资格任性。我是顾家唯一的男丁，叔叔老了，爷爷奶奶也老了，他们都在等我扛起来。”
“追求梦想不是任性。”夏颜梨哭着说，“顾星野，你没错，你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喜欢填不饱肚子，也救不了公司啊。”顾星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全是自嘲，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夏颜梨心上，“姐姐，我以前总黏着你，是因为你给了我一个家，让我觉得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可我不能一直躲在你身后，我得长大，得去承担我该承担的。”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登机口关闭的提示音，尖锐又急促，像在催着一场仓促的告别。顾星野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声音里的镇定瞬间崩塌，带着明显的慌乱：“姐姐，我要登机了！我……我给你买了个礼物，放在你床头柜的抽屉里，是个小兔子挂件，跟我那个很像……你要是想我了，就看看它……”
“星野！”夏颜梨喊他，眼泪掉得更凶了，“你在那边要是受委屈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去接你回来！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好。”顾星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姐姐，你要好好吃饭，别总熬夜，林烨峰虽然嘴毒，但他会照顾好你……你别忘记我，好不好？”
“我不会忘！我永远都不会忘！”夏颜梨哽咽着，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带着哭腔的“姐姐，再见”，接着就是“嘟嘟”的忙音。
夏颜梨握着手机，愣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泪流满面的脸，她才猛地反应过来——顾星野走了。那个总跟在她身后，喊她“姐姐”的少年，那个会偷偷给她买草莓，会在她难过时笨拙地安慰她的少年，真的走了。
她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跑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兔子挂件，耳朵上还系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跟顾星野那个旧兔子，像极了。
她把挂件紧紧攥在手里，兔子的绒毛软软的，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指尖。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放声大哭。她知道，顾星野不是不想追求梦想，他只是在责任和喜欢之间，选择了前者；他不是不想告诉她，他只是怕她难过，怕她为他担心。
他从来都是这样，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委屈都藏在心里，只把温暖留给她。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夏颜梨擦干眼泪，打开门，看到林烨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还冒着热气的粥，还有两个茶叶蛋——是她平时最喜欢吃的。
“怎么哭了？”林烨峰皱起眉，伸手想碰她的脸，却被她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暗了暗，过了很久才低声说，“他走之前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好好照顾你。”
夏颜梨看着他，眼泪又掉了下来：“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昨天为什么要骗我？”
“是他求我的。”林烨峰的声音很沉，带着点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他说，‘别让姐姐知道，她知道了会哭’。他怕你难过，怕你为他分心，怕你……怪他没跟你告别。”
夏颜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手里的粥，突然想起顾星野第一次给她煮糊的粥，想起他说“姐姐，以后我给你煮”，心里更酸了。
林烨峰把粥递给她，声音放软了些：“他在国外会好好的，等他把事情处理好，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接他，好不好？”
夏颜梨接过粥，点了点头。她知道，林烨峰说的是对的，可心里的空落落，却怎么也填不满。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空，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兔子挂件。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