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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兰两条腿早已软了,站着,便觉地在微微晃动;想走,又怕第一步就软倒下去。只好暗暗用力,将脚趾在鞋里蜷缩起来,扣住地,仿佛能借此扣住一点摇摇欲坠的镇定。
“嫔妾珂里叶特氏,给令妃娘娘请安!愿令妃娘娘万福金安!”
海兰只觉得自己说完以后,心口突突地跳,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攥住了,东撞一下,西撞一下,全不由自己做主。那股慌,没个来由,也没个去处,就凭空生在腔子里,雾也似的弥漫开,手脚先就凉了半截,受到嬿婉眼神的压迫,她愈发慌张了,只能保持行礼动作。
而嬿婉移开视线,尊贵的气势不容质疑,海兰原本行礼姿势是半蹲着的,可是无形压力之下,她怕失了礼数得了令妃这种人物,于是改为跪着……
头海兰是自己垂下去的,脖颈子像是被抽了骨头,再也支棱不起那份重量。目光死死钉在自己眼中前那一小片地上,恨不得抠出一条缝来钻进去。可偏偏四周所有的视线,那些明的、暗的、看好戏的、鄙夷的,都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脸上,无处遁形。每一道目光都是一记无声的耳光打在海兰脸上、身上,无法避免的恐惧,她想逃离,却无法逃。
紧接着就是海兰奔溃情绪到临,喉咙里哽着一团酸涩坚硬的东西,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咬紧了后槽牙,腮帮子绷得发酸,生怕一松懈,会漏出一点不成调的呜咽。那才真是把最后一点脸面都丢尽了,这个时候尊贵的令妃娘娘终于舍得看向跪在地上的她。
“本想看看不知廉耻的人到底何等模样。”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几句话,让海兰彻底维持不了最后一点面子,泣不成声悲惨模样与哭声,海兰哭的上接不接下气,惹来令妃娘娘的厌恶、厌弃眼神。
“当真是贱人模样,还不拉你们‘尊贵’的主子下去?!”
叶心连忙拉起海兰,海兰整个人重量靠着叶心,叶心暗暗叫苦,随即众人也才发现海兰狼狈的样子。
皇后难堪地笑了一下:“令妃妹妹,海贵人再怎么说也是皇上妃嫔,不可如此随意折辱,这样让皇上知晓了,该训斥妹妹无礼了。”
只见高傲尊贵的令妃娘娘不屑冷哼,抬起眼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说笑了,这等卑贱之人还不配让皇上来训斥本宫。”
皇后胸口像是被硬塞进一团滚沸的沥青,又烫又黏,堵得严严实实,一口气憋在那里,上不来下不去,撑得肋骨都发疼。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指甲抠进掌心的嫩肉里,印出几个深坑,却丝毫缓解不了那阵想要劈手砸碎什么的暴躁,随后凭借过硬自我开解情绪,最后皇后只剩下一口浊气,沉沉地坠在丹田,烧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那令妃嚣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皇后脑子里反复重放,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更叫人怒火中烧,恨得牙痒。
“时候不早了,臣妾就先行告退。”连腿都没有弯一下,嬿婉便径直离开了。
这一课给后宫众人好好的上了,尊贵又惹不起的令妃,到底有多肆意跋扈。
后宫人人面面相觑,从前乌拉那拉氏也只是高傲不曾这般明面上的嚣张,如今……看向上座的皇后,所有人都不会认为皇后有办法降得住令妃;皇后烦躁地摆了摆手,嘴角不曾忘记勾起一抹温和又宽容的笑意,只是不曾掩饰过去的怒气到底破坏这份宽容:“诸位妹妹都先行跪安吧,纯妃,海贵人这几日便先待在宫中休养。”
纯妃的难堪,海兰的狼狈,这让所有人都慌乱不安,毕竟这位令妃家世容貌太过出色了 她们不觉得皇帝会罚,事实上也果真如此。
永寿宫
弘历从李玉那听了今日请安事情以后,处理完政务以后便来到了永寿宫。
嬿婉早已换下了衣裳,一身淡柳青色软缎绣玉兰纹氅衣,衣袂处用银线绣着若隐若现的缠枝纹,行走时如月光流淌。梳着精巧的盘辫,簪一支和田白玉雕成的兰花纹扁方,花蕊处嵌着米粒大小的珍珠。耳畔悬着对翡翠水滴坠子,通透的玉色衬得肌肤如雪。
“臣妾请皇上安。”
皇上目光在嬿婉身上停留片刻,见她衣袂流转如月华倾泻,玉兰纹样清雅脱俗,虽心中略有不满,仍勉强含笑温声道:“爱妃今日这身衣裳很是清丽,玉兰绣纹雅致,银线缠枝纹更是别具匠心。通身气度如月下幽兰,与你甚为相配。”他言语间满是赞赏。
“臣妾也觉得好,看来皇上眼光不赖。”嬿婉声音无形带着一种哼笑,在皇帝看来这便是一种认可的表现。
这种认可表现反倒引起自卑,但弘历最起码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只是搂着嬿婉入了明间。
永寿宫是富丽堂皇、奢华极致,摆上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没有人力、实力、财力都买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