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握着秋千绳的手顿了顿，指尖攥紧了藤编的纹路——晨光落在少年身上，他穿着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发梢沾着点花园里的露水，眼神亮得像揉了碎星，正直直地看着她。

“你是谁？”她的声音和昨天对江爸说话时一样冷，只是尾音里藏着点没散去的怔忡，秋千还在轻轻晃，白色裙摆扫过草叶，带起细碎的声响。

少年这才回过神，耳尖悄悄红了，往前走了两步，指了指客厅的方向：“我是……江叔叔的朋友家的儿子，叫林屿。我爸说今天来拜访，我来早了，看见你在这儿……”他说着，目光又落在她身上，没忍住补了句，“刚才没打扰你吧？”

江月没答，只是从秋千上下来，往后退了半步，拉开点距离。花园里的月季开得正好，粉色的花瓣沾着露水，香气淡淡的，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小时候她总蹲在这儿，看妈妈摘月季插在客厅的花瓶里，江爸会从身后抱起她，说“月月比花儿还好看”。可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裙摆，像在掸掉什么无关紧要的灰尘。

“没。”她吐出一个字，转身想往回走，却被林屿叫住。

“等等！”他快步追上来，手里拿着片掉落的月季花瓣，递到她面前，“这个，刚才掉你头发上了。”花瓣是浅粉色的，边缘带着点卷，被他捏在指尖，轻轻的，像怕碰坏了。

江月低头，看见自己散落在肩前的头发上，果然沾着点粉，她伸手想去摘，林屿却先一步，用指尖轻轻把花瓣拈了下来——他的动作很轻，指腹擦过她的发梢，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像清晨的露水落在皮肤上。

她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了缩，林屿也愣了，赶紧把花瓣收回来，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江月打断他，声音依旧淡淡的，可耳尖却悄悄泛了点红。她没再看他，径直往客厅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瞥了一眼——林屿还站在秋千旁，手里捏着那片粉花瓣，正看着她的方向，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把他裹进了一层暖融融的光里。

客厅里的礼物还堆在那儿，江爸正指挥着佣人把东西往楼上搬，看见江月回来，赶紧迎上去：“月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林屿来了吗？我刚才还跟他爸说……”

话没说完，林屿就从花园里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那片花瓣，看见江爸，笑着打招呼：“江叔叔好。”

江爸一看他，眼睛都亮了，拉着他往江月身边凑：“来来来，林屿，这就是我女儿江月。你们小时候见过的，还记得吗？”

江月皱了皱眉——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小时候的事，除了妈妈牵着她离开的背影，除了花园里的秋千和月季，其他的都像蒙了层雾，模糊得很。

林屿却眼睛一亮，看着江月：“记得！小时候你总躲在花园里哭，我还拿糖哄过你，你说那糖太甜，不好吃。”

江月愣了——她确实不爱吃太甜的糖，可这件事，她早就忘了。

“是吗？”她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目光落在林屿手里的花瓣上，又移开，“我忘了。”

林屿也不尴尬，笑着把花瓣放进旁边的玻璃花瓶里，刚好落在一朵月季旁：“正常，那时候我们才五岁。不过你现在……和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江爸凑过来，眼里满是好奇。

“小时候她怯生生的，现在……”林屿顿了顿，看向江月，眼神里带着点认真，“现在很干净，像花园里的白月季。”

江月的心莫名跳了一下，赶紧别过脸，看向楼梯：“我去换衣服。”说完，不等他们回应，就快步上了楼。

回到房间，她靠在门后，抬手摸了摸耳尖——还是热的。床头柜上的垃圾桶里，那张全家福的相框露着个角，小时候的自己笑得没心没肺，被江爸和妈妈护在中间。她走过去，蹲下来，指尖碰了碰相框的边缘，冰凉的，像她这些年的心情。

可刚才林屿说的话，又像颗小石子，在心里漾开了圈涟漪。他说她像白月季，说记得她不爱吃甜糖，说小时候拿糖哄过她……这些她忘了的事，居然有人记得。

换衣服时，她打开衣柜——里面全是江爸新买的裙子，各种颜色都有，唯独没有白色。她翻了半天，终于在最下面找到一件旧的白裙子，是妈妈去年给她买的，布料软软的，和今天穿的这件很像。

下楼时，客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林屿的爸妈正和江爸说话，林屿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杯果汁，目光落在花园的秋千上。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见江月穿着白裙子走下来，眼睛亮了亮：“好看。”

江月没理他，走到江爸身边，安静地站着。林屿的妈妈拉着她的手，笑得温和：“月月长这么大了，小时候还跟我们家林屿抢玩具呢，现在看着真文静。”

“抢什么玩具？”江爸好奇地问。

“就是个小木马，”林屿接过话，看向江月，“你说那是你的，不让我碰，最后还哭了，我妈还说我欺负你。”

江月的脸有点热，小声说：“我真的忘了。”

“没事，我记着就行。”林屿笑着说，语气里带着点理所当然。

吃饭时，林屿特意坐在江月旁边，给她夹了块清蒸鱼：“这个不辣，也不甜，你应该爱吃。”

江月愣了愣——她确实不爱吃辣，也不爱吃甜，这件事，连妈妈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她抬起头，对上林屿的目光，他眼里带着点笑意，像藏着星星。

“谢谢。”她小声说，把鱼放进嘴里，味道很鲜，像小时候妈妈做的。

饭后，客人们陆续走了，林屿走之前，递给江月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是什么？”江月没接。

“糖，”林屿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颗浅粉色的糖，“不甜的，柠檬味的，你试试。”

江月看着那些糖，想起他说的五岁时拿糖哄她的事，犹豫了一下，接过盒子：“谢谢。”

林屿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很轻，像刚才拈花瓣那样：“明天我还来，带你去个地方。”

江月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攥着糖盒，看着他上车离开。

江爸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林屿这孩子，从小就惦记你，当年你走的时候，他还哭了好几天，说找不到小哭包了。”

江月的心猛地一颤，低头看着手里的糖盒——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守着些零碎的记忆。原来有些事，就算她忘了，也有人替她记得。

回到房间，她把糖盒放在床头柜上，没打开，而是从垃圾桶里把全家福捡了出来。相框上沾了点灰，她用袖子擦干净，放在枕头边。小时候的自己笑得灿烂，江爸和妈妈的脸上满是温柔。

她躺到床上，想起林屿的笑容，想起他手里的粉花瓣，想起他说她像白月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不再是空落落的凉。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糖盒上，泛着淡淡的光。江月摸了摸糖盒，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或许，妈妈把她送回来，不是件坏事。或许，这个她以为只有冷漠和陌生的地方，藏着她忘了的温暖。

明天林屿会带她去哪里呢？她想。明天，要不要尝尝那颗柠檬糖？

就像小时候那样，就算有点不确定，也愿意伸出手，接住那颗递过来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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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时光里的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