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宫中设宴。
云浅歌踏入殿门时，已有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未低头，也未回避，只缓步前行，裙裾拖过青砖地面，发出极轻的声响。今日她穿的是那件云锦嫁衣，金线绣纹在烛火下泛着微光，袖口垂落的一瞬，指尖轻轻拂过内衬——那里藏着她从旧衣上拆下的半寸金丝，浣衣坊里传下来的验毒法子，遇毒即变色，无声无息。
主座之上，皇帝端坐，李氏位列侧席，神色如常。红霞立于其后，低眉顺眼，手中捧着一只玉壶。
酒过三巡，宫人依次奉盏。轮到云浅歌时，她微微侧身，似是不慎碰了袖摆，金线扫过杯沿，酒液尚未入口，那一线微光已悄然转为青紫。
她不动声色，将酒杯搁在案上，指尖在桌沿轻点两下。
片刻后，一名宫女上前收杯。云浅歌忽而抬手，袖角一扬，酒杯应声坠地，碎瓷四溅。
云浅歌“此酒有异。”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云浅歌“臣女不敢饮。”
殿内一时寂静。皇帝皱眉：
皇帝“何事喧哗？”
云浅歌起身离席，跪伏于前：
云浅歌“启禀陛下，方才酒液沾染衣袖金线，色泽骤变，恐含剧毒。臣女冒失摔杯，只为避祸，请陛下明察。”
李氏冷笑一声：
李氏“荒唐！御宴所用器皿皆经查验，酒由专人调制，岂会出错？你不过借机生事，毁坏宫物，该当何罪！”
云浅歌不答，只俯身从碎瓷中拾起一块残片，举过头顶：
云浅歌“请陛下细看，此杯内壁刻有一‘霞’字，笔画细密，隐于釉纹之间，非寻常宫器所有。而红霞姑娘——”
她抬眼，直视李氏身后，
云浅歌“您腰间荷包上的绣纹，与此字笔势一致，可敢否认？”
红霞脸色一白，下意识退了半步。
皇帝沉声：
皇帝“呈上来。”
太监取过瓷片，递至御前。片刻后，皇帝眼神冷了下来：
皇帝“确有私印痕迹。红霞，你作何解释？”
红霞“奴婢……奴婢不知！”
红霞慌忙摇头，
红霞“这杯子不是我经手的！定是有人栽赃！”
李氏厉声道：
李氏“住口！还不快向陛下请罪！她一个孤女出身，心思歹毒，分明是要陷害我母女！”
云浅歌仍跪着，却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页，摊开于地：
云浅歌“若说栽赃，那这张未写完的密信，又是谁人所留？”
纸上墨迹歪斜，写着：“事情已办妥，云浅歌必死无疑，待她饮下那碗参汤，便再无人知当年真相……余款待事成后再付。”
云浅歌“此信藏于教养嬷嬷屋中夹层，银票与之同存，印纹与李夫人私库相符。三日前，红霞深夜送药，守门小厮、厨房老张、洗衣妇皆曾目击。陛下若不信，可召他们对质。”
李氏猛地站起：
李氏“胡言乱语！这等残破纸页，也能作证？分明是你伪造！”
云浅歌“是否伪造，一验便知。”
云浅歌抬头，
云浅歌“太史局可辨笔迹用词，去年嫁妆单上‘体弱难继’四字，批注习惯与此信如出一辙。且那银票，至今尚在我处。”
她从袖袋取出三张银票，双手托起：
云浅歌“五百两一张，共三张，皆盖有李夫人私库暗纹。交予教养嬷嬷，买她亲手毒杀归宗嫡女。”
殿内鸦雀无声。
皇帝盯着那几张银票，良久，缓缓开口：
皇帝“来人。”
禁军应声而入。
皇帝“带红霞下去，杖责三十，问出口供。”
红霞尖叫起来：
红霞“夫人救我！夫人——”
李氏咬牙，强撑镇定：
李氏“陛下！此事牵连相府声誉，万不可轻信一面之词！她一个刚回府的女子，怎可能掌握如此隐秘之事？背后必有指使！”
云浅歌终于站起身，拍去膝上尘土：
云浅歌“若说我有指使，那为何三日前，我就知道今晚会有毒酒送上？为何我能提前备好证据？为何我能认出这金线变色之法？”
她一步步走向李氏：
云浅歌“因为我曾在浣衣坊活下来。那些年，我靠的就是这点本事——识毒、避害、记仇。”
李氏瞳孔一缩。
云浅歌停在她面前，声音压低：
云浅歌“你说我是孤女？可你心里清楚，谁才是真的不该活着的人。”
皇帝“够了！”
皇帝猛然拍案，
皇帝“红霞已招！供称受李氏指使，在饮食中投‘寒心散’，欲令云浅歌慢性暴毙，伪装病亡！此前参汤、茶水、糕点皆经其手！”
李氏踉跄后退，撞上座椅扶手。
李氏“你……你胡说！她不可能……”
云浅歌“不可能什么？”
云浅歌冷冷看着她，
云浅歌“不可能知道你们的手段？还是不可能活着回来？”
她转向皇帝：
云浅歌“陛下，此案不止一人涉案。教养嬷嬷收受贿赂，经手毒药；红霞传递指令；厨房老张曾见她在灶台边更换药粉；守门小厮收钱放行夜间出入。这些人，我都已记下名字，随时可唤来作证。”
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如刀：
皇帝“即刻拘押红霞入狱，查清所有往来账目。李氏，暂削权柄，软禁相府偏院，听候发落。”
禁军上前，红霞已被打得浑身颤抖，瘫在地上啜泣。两名宫婢架起李氏，她挣扎不得，只死死盯着云浅歌：
李氏“你不会赢的……你永远斗不过我们……”
云浅歌没有回应。
她转身走回自己的席位，坐下，抬手整理了下嫁衣袖口。金线在烛下闪了一下，又恢复如常。
殿外风起，吹动廊下灯笼，光影晃过她的侧脸。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空杯，指尖轻轻摩挲杯底残留的一圈湿痕。
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
一名太监匆匆走入，附耳禀报。
皇帝眉头一动，看向云浅歌：
皇帝“你说那毒名为‘寒心散’？”
云浅歌“是。”
她点头，
云浅歌“蚀脉损神，发作缓慢，初时仅觉乏力嗜睡，半月后咳血不止，最终心衰而亡。”
皇帝“太医院近日可有相关记录？”
云浅歌“未曾上报。”
她顿了顿，
云浅歌“但若有医案被篡改，或药方被调换，寻常人难以察觉。”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道：
皇帝“宣太医院判孙济仁，即刻入宫述职。”
云浅歌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缓缓抬头，望向殿门方向。
夜风卷着落叶扫过门槛，一片枯叶贴着地面滑进来，停在她鞋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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