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日,情人节,首尔下了一场多年不遇的大雪。
从清晨开始,雪花就密密麻麻地飘落,到中午时分,整个城市已经被覆盖在近三十厘米厚的积雪下。交通瘫痪,学校停课,连许多公司都宣布提前下班。
文夕的电影方言课也因此取消。她站在宿舍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雪花还在继续飘落,像永远不会停止。
手机震动,是宋宇彬:「被困在家里了。本来订了餐厅,现在估计去不了了。」
文夕看着窗外几乎要淹没车轮的积雪,回复:「安全第一。餐厅可以改天。」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很久,然后发来:「但我还是想见你。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走过去。你家附近有家便利店还开着,我们可以去那里喝杯热饮。」
从这里到宋宇彬的住处,步行至少需要四十分钟,在这样的大雪天里。文夕的心跳快了一拍。
「太远了,雪这么大。」
「我想见你。」他的回复简单而坚定。
文夕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然后打字:「我去找你吧。我这边离便利店更近。」
「不用,你在宿舍等我。我出门了。」
文夕还想再劝,但知道没有用。她快速换好衣服——保暖内衣,厚毛衣,羽绒服,雪地靴,围巾帽子手套全套。想了想,又往包里塞了暖宝宝和保温杯。
等待的时间变得漫长。文夕每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既期待又担心。窗外的大雪没有停歇的迹象,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经过的铲雪车。
四十五分钟后,手机终于响了:「到了。在便利店门口。」
文夕抓起包冲下楼。推开宿舍大门时,寒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她眯起眼睛,看到马路对面便利店的灯光,和灯光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裹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和口罩,肩头落满了雪,像个移动的雪人。看到她出来,他举起手挥了挥。
文夕快步走过去,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走到他面前时,她才看清他的睫毛上都结了细小的冰晶。
“你疯了。”她说,声音被围巾捂住,有些模糊,“这么远走过来。”
宋宇彬摘下口罩,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散开:“但见到你了。”
他的鼻尖冻得通红,但眼睛很亮,像雪地里的星星。
便利店很温暖,暖气开得很足,玻璃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雾,将外面的雪世界温柔地隔开。店里除了店员只有他们两个人,货架上的商品在荧光灯下泛着冷淡的光。
他们买了热咖啡和关东煮,在最里面的靠窗位置坐下。玻璃上的白雾给了他们天然的隐私屏障,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里面的人也只能看到外面模糊的雪景。
“情人节快乐。”宋宇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推到她面前,“虽然有点简陋。”
文夕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银项链,吊坠是一枚小小的雪花,做工精细,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很漂亮。”她轻声说。
“我设计的。”宋宇彬有些不好意思,“请朋友帮忙做的。雪花……因为今天下雪,也因为你说过,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雪花。”
文夕想起自己确实说过这话,在一次采访中,谈到偶像行业的同质化竞争。她没想到他会记得,更没想到他会把这个意象变成实物。
“帮我戴上?”她问。
宋宇彬绕到她身后,小心地拨开她的头发,为她戴上项链。他的手指冰凉,但动作轻柔。项链扣上的瞬间,雪花的吊坠落在她的锁骨之间,微凉,但很快被体温温暖。
“谢谢。”文夕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我也有礼物给你。”
宋宇彬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条手织的围巾,深灰色的羊毛,针脚不算完美,但很密实。
“你织的?”他惊讶。
“跟Winter学的。”文夕坦白,“她织毛衣很厉害,我只会织围巾。练了两个月,这是唯一能看的一条。”
宋宇彬把围巾围上,羊毛柔软温暖,带着淡淡的、属于文夕的香气。
“很温暖。”他说,“谢谢。”
他们安静地喝着咖啡,吃着关东煮。便利店里的背景音乐是某个流行歌手的抒情曲,在暖气片的嗡嗡声中显得遥远而温柔。
“电影准备得怎么样了?”宋宇彬问。
“方言课今天取消了,老师也过不来。”文夕说,“不过Winter在教我,她奶奶是全罗道人。”
“Winter?”宋宇彬挑眉,“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了。”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文夕搅拌着咖啡,“她现在……很不一样。还是冷静,还是专注,但多了很多柔软的东西。”
“你也改变了很多。”宋宇彬看着她,“更沉稳了,更坚定了。但眼神里的光还在。”
文夕抬眼看他:“你的电影宣传期结束后,在做什么?”
“在看剧本,休息,偶尔去健身房。”宋宇彬顿了顿,“也在想下一步该怎么走。演了几年商业片,现在想回归更作者性的电影。像李导演那样的。”
“你会做到的。”文夕肯定地说,“因为你从不满足于停留在舒适区。”
“你也是。”宋宇彬微笑,“所以我们才能互相理解吧——都不是安于现状的人。”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似乎小了一些。偶尔有行人经过,在积雪中艰难跋涉,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有时候我在想,”文夕看着窗外,“如果我们不是在这个行业,会是什么样。”
“你会是个优秀的学生,然后成为作家或老师。”宋宇彬说,“我会……不知道,可能会做设计相关的工作。但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相遇了。”
文夕转头看他:“你认为我们的相遇是必然的吗?”
“不是必然。”宋宇彬摇头,“是选择的结果。我们选择了这条路,然后在路上遇见了彼此。所以更珍贵。”
这话让文夕心里某个地方柔软下来。是的,不是命运的安排,是个人选择的重叠——两个选择不断前行的人,在各自的路上,找到了可以并肩的伙伴。
“电影开拍后,我们会很久见不到面。”文夕说,“拍摄地在全罗道,可能要待三个月。”
“我可以去探班。”宋宇彬立刻说,“如果不影响你工作的话。”
“可能会影响。”文夕诚实地说,“李导演要求演员完全沉浸在角色里,拍摄期间最好减少外界干扰。”
宋宇彬理解地点头:“那就等你回来。三个月很快的。”
“真的快吗?”文夕问。
“当我忙的时候。”宋宇彬笑了,“我也会接新工作,让自己忙起来。然后不知不觉,你就回来了。”
他们又聊了很多——关于未来的计划,关于艺术的困惑,关于这个行业的荒谬与美好。时间在温暖的便利店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该回去了。”文夕看了看手机,“雪好像小了点,但路上还是很危险。”
他们收拾好东西,向店员道谢后走出便利店。外面的寒冷瞬间包裹了他们,但围巾和羽绒服挡住了大部分寒意。
雪确实小了,从密集的鹅毛大雪变成了细碎的雪沫,在暮色中轻轻飘落。街灯亮起,在积雪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他们并肩走着,雪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声响。路上几乎没有车,世界安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今天虽然没能去高级餐厅,”宋宇彬说,“但我很开心。”
“我也是。”文夕说,“有时候最简单的相处,反而是最珍贵的。”
走到宿舍附近的路口,该分开了。宋宇彬停下脚步。
“下次见面可能要很久以后了。”他说。
“嗯。”文夕点头。
“所以……”宋宇彬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告别的拥抱。”
文夕没有回答,只是向前一步,轻轻拥抱了他。隔着厚厚的羽绒服,这个拥抱并不紧密,但温暖是真实的。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和肩膀上,很快融化。
“照顾好自己。”宋宇彬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也是。”文夕回答。
松开时,他们的睫毛上都有雪花融化的水珠,在路灯下闪着微光。
“快回去吧,别冻着了。”文夕说。
“看你进去我再走。”
文夕转身走向宿舍楼,走到门口时回头,宋宇彬还站在原地,对她挥了挥手。雪夜的暮色中,他的身影显得模糊而温暖。
她推门进去,在门关上前的最后一刻,又回头看了一眼。他已经转身离开,黑色的身影在雪地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角。
回到宿舍,客厅里温暖如春。其他成员都在——Karina在看电视,Giselle在玩手机,宁艺卓在吃零食,Winter在织毛衣。
“回来啦?”Giselle抬头,“约会怎么样?”
“很好。”文夕脱下外套,雪花的吊坠从毛衣领口滑出来,在灯光下闪烁。
“哇,项链好漂亮!”宁艺卓凑过来看。
“他送的。”文夕简单解释。
Winter从毛线中抬头,看了项链一眼,然后目光转向文夕的脸。那目光很锐利,像是能看穿一切。
“他对你好吗?”Winter突然问。
这个问题让文夕愣了一下。Winter很少过问成员的私人感情。
“嗯。”文夕点头,“很好。”
“那就好。”Winter低下头继续织毛衣,但补充了一句,“值得珍惜。”
这话从Winter口中说出,几乎相当于最高级别的认可。文夕感到心里一阵温暖。
“对了,”Winter又说,“奶奶说周末可以视频教你方言。她很高兴有人想学家乡话。”
“太好了。”文夕真心地说,“替我谢谢奶奶。”
那天晚上,文夕躺在床上,手指轻轻触摸着锁骨间的雪花吊坠。金属已经彻底被体温温暖,贴在皮肤上,像一个小小的、安静的承诺。
窗外的雪终于停了。月光从云层缝隙中透出来,照在积雪上,反射出银白色的光,将首尔的夜晚照亮成一片温柔的梦境。
她的手机震动,是宋宇彬发来的消息:「安全到家了。围巾很温暖,像你的拥抱。」
文夕回复:「项链也很美,像今天的雪。」
「晚安,文夕。祝你有个好梦。」
「晚安。你也是。」
放下手机,文夕闭上眼睛。今天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大雪,便利店,热咖啡,关东煮,礼物,拥抱,还有那句“值得珍惜”。
成长的路还在延伸,未来的分离不可避免。但此刻,在这雪后静谧的夜晚,她感到一种深沉的安宁。
因为知道即使分开,也有一个人在远方,理解她的选择,支持她的道路,珍惜他们的联结。
而她的身后,还有团队,有粉丝,有所有支持她的人。
冰雪终将消融,春天终将到来。
而她,在这个冬天积蓄的力量,将在春天绽放出最美的花朵。
雪花静静地躺在窗台上,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而她的心,温暖而坚定,准备好迎接所有的明天。
无论明天带来什么。
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从来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