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下旬,当首尔迎来一年中最寒冷的时期,《镜像迷宫》的打歌期也正式落下帷幕。最后一场音乐节目的安可舞台上,aespa的五个人手牵着手向观众鞠躬致谢时,文夕意识到——一个阶段结束了。
但这结束不是休止符,而是连接着更忙碌的开端。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被精确地分割成块:上午是伽倻琴训练,下午是表演工作坊,晚上是团队会议和个人行程。文夕像一台被精密编程的机器,在aespa成员和沈清雅扮演者两个身份间无缝切换。
伽倻琴教室位于北村韩屋村的一栋老宅里。教她的是一位七十岁的国乐大师,姓金,头发全白,背微微佝偻,但手指在琴弦上移动时依然精准有力。
“伽倻琴不是乐器,”第一节课,金大师就对文夕说,“它是声音的容器。你要做的不是‘弹奏’,而是‘让声音通过你’。”
文夕盘腿坐在矮桌前,看着面前的伽倻琴。十二根丝弦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哑光,琴身是深色的檀木,边缘已经磨得光滑。她伸手轻触琴弦,发出一声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震动。
“太轻了。”金大师摇头,“你不是在抚摸小猫,是在呼唤灵魂。”
第二次触碰,她用了几分力。琴弦振动,发出一个清晰的音符,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但也不要用蛮力。”大师又说,“声音要有呼吸感。像这样——”
他的手轻轻拂过琴弦,一连串音符流淌出来,清澈如山泉,却又带着某种古老的哀愁。文夕闭上眼睛,让那声音渗入皮肤,渗入骨髓。
接下来的几周,她每天在琴房里度过四个小时。从最基本的指法开始,一遍遍地练习同一个音阶,直到指尖磨出水泡,水泡破裂,结痂,长出薄茧。有时练到手腕酸痛,连筷子都拿不稳。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痛苦。相反,这种纯粹的技术磨砺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在这个所有人都追逐速成的时代,她正在学习一种需要数十年才能真正掌握的艺术。
琴房里没有镜子,只有声音的回响。她渐渐学会了通过声音判断自己指法的对错,通过琴弦的震动感受音乐的情绪。在这个过程中,她似乎也离沈清雅更近了一步——那个在传统中长大的女孩,是如何通过琴弦理解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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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工作坊则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李在勋导演不教具体的表演技巧,而是引导演员探索内心的情感版图。工作坊在一间空旷的仓库里进行,只有简单的椅子,白色的墙壁,和一扇巨大的窗户。
“今天我们要做的是‘无言的对话’。”导演对包括文夕在内的五位演员说,“两人一组,面对面坐着。不说话,不用肢体语言,只用眼神和呼吸交流。我要你们表达‘告别’。”
文夕的搭档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话剧演员,叫郑在元,以情感细腻著称。他们面对面坐在椅子上,距离不到一米。
开始的几分钟是尴尬的。文夕不知道该看哪里,呼吸也不自觉加快。她想起偶像训练中关于表情管理的课程——要控制眼神,控制嘴角,控制每一个微表情。但在这里,那些训练都成了障碍。
“忘掉你在表演。”导演的声音在仓库里回荡,“忘掉镜头,忘掉观众。只是两个即将分别的人,用最后的时间记住彼此的样子。”
文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她看向郑在元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岁月留下的细纹,也有演员特有的敏锐。慢慢地,她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柔和,让呼吸与对方同步。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仓库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的车声和暖气片的轻响。文夕感到某种东西在两人之间流动——不是语言,不是动作,而是一种更原始的、情感的共振。
她想起自己生命中的告别:离开家乡来韩国当练习生时与母亲的告别;每一次打歌期结束后与舞台的告别;甚至每天结束时与今天的自己的告别。
这些告别有些是永久的,有些是暂时的,但都带着相似的重量——对已知的不舍,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在这两者之间的那一点点勇气。
十五分钟过去,导演叫停。
“你感受到了什么?”他问郑在元。
“一种……安静的悲伤。”郑在元缓缓说,“不是戏剧化的悲痛,而是生活化的、渗入日常的悲伤。像冬天傍晚天光渐暗时的感觉。”
导演转向文夕:“你呢?”
文夕思考了几秒:“我感受到的是……珍惜。因为知道要告别,所以更珍惜此刻的共处。即使不说话,即使只是坐着,也觉得这一刻是完整的。”
导演点头,没有评价,只是示意下一组继续。
工作坊结束后,郑在元走到文夕面前:“你很敏锐。不是技术上的敏锐,是情感上的敏锐。这对演员来说很珍贵。”
“谢谢前辈。”文夕鞠躬。
“李导演选人从不看错。”郑在元微笑,“期待和你在剧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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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队方面,aespa进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冬眠期”。没有密集的回归行程,五个人有了更多时间处理个人事务,也终于能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
一个周六的下午,她们约在Karina新发现的一家书店咖啡馆。店不大,隐藏在弘大的一条小巷里,木质书架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中间散落着几张舒适的沙发。
“这里真好。”宁艺卓抱着一本摄影集窝在沙发里,“感觉时间都变慢了。”
Giselle在翻看时尚杂志,Winter在读一本关于音乐理论的英文书,Karina在写日记。文夕则拿着一本小说,却很久没有翻页——她的大脑还在消化上午伽倻琴课的内容,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模拟指法。
“文夕欧尼,”宁艺卓抬头,“电影准备得怎么样了?很辛苦吧?”
“辛苦,但值得。”文夕合上小说,“像是在学习一门新的语言。伽倻琴的语言,表演的语言,沈清雅的语言。”
“听起来很浪漫。”Giselle说,“像在过一个双重人生。”
“有时候确实有这种感觉。”文夕坦白,“早上是国乐学徒,下午是演员学员,晚上是aespa成员。每次切换都需要调整状态。”
Winter从书中抬头:“但这也会让你成为更丰富的艺术家。不同的经历会互相滋养。”
文夕看向Winter,想起她曾经说过“想做出能留下的作品”。此刻,她似乎更理解这句话的重量了——不是追求一时的流行,而是积累能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厚度。
“你们呢?”她问大家,“这段相对空闲的时间,在做什么?”
Karina合上日记本:“我在学制作。想更深入地理解音乐生产的全过程。”
“我在准备一首自作曲。”Giselle难得有些害羞,“想试试看能不能放进下次专辑。”
宁艺卓举手:“我在学摄影!想用镜头记录我们的成长。”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Winter。
“我在研究传统音乐与现代电子乐的融合。”Winter平静地说,“下次回归,也许可以尝试更实验性的东西。”
文夕感到一阵温暖。这就是aespa——即使在个人发展的道路上,依然在思考如何让团队变得更好。
咖啡馆的老板端来自制的胡萝卜蛋糕,五个人分享着甜点,聊着无关工作的琐事:最近看的好电影,喜欢的餐厅,想去的旅行地。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这一刻,文夕感到一种深沉的满足。不是舞台上的光环带来的满足,而是这种平凡的、真实的相处带来的满足。她们不仅是同事,不仅是团队成员,也是能够分享生活、理解彼此的朋友。
傍晚时分,她们离开书店。冬日的夕阳将天空染成柔和的橘粉色,街道上亮起温暖的灯光。
五个人并肩走在弘大的小巷里,没有保镖,没有经纪人,像普通的大学生。偶尔有路人认出她们,也只是远远地拍照,没有上前打扰。
“有时候我在想,”Karina突然说,“如果我们不是偶像,现在会在做什么?”
“我可能会开一家小咖啡馆。”Giselle说,“像刚才那家一样,安静,温暖,有很多书。”
“我可能会当声乐老师。”宁艺卓说,“教孩子们唱歌。”
Winter沉默了一会儿:“我可能会去音乐学院,专门研究音乐理论。”
所有人都看向文夕。
“我……”文夕想了想,“可能会继续读书吧。学文学,或者心理学。然后写点东西。”
这个想象中的平行人生让她们都笑了。但笑过之后,是更深的理解——她们都选择了现在的道路,不是因为别无选择,而是因为热爱。
“但其实,”文夕补充,“现在的我,也在学习那些东西。在表演中学习心理学,在歌词中学习文学,在团队相处中学习人际关系。每条路都能通向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保持学习和成长的心态。”
Winter点头:“说得好。”
走到地铁站,大家要分开了。Karina和Giselle往东,宁艺卓往南,文夕和Winter同路往西。
地铁车厢里,Winter突然问:“电影的方言训练开始了吗?”
“下周开始。”文夕说,“沈清雅来自全罗道,要学全罗方言。”
“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教你。我奶奶是全罗道人。”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提议。文夕转头看Winter,后者正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表情平静。
“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我也想听奶奶多说说话。”Winter说,“她总说首尔话太硬,没有故乡话温柔。”
那一刻,文夕感到Winter那层冷静的外壳下,有着多么丰富而温柔的内里。她不仅是一个优秀的偶像,一个有深度的音乐人,也是一个珍惜亲情、愿意分享的普通人。
“那先谢谢你了。”文夕真诚地说。
“不客气。”
地铁到站,她们走出车厢。冬夜的空气寒冷而清新,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
“下周练习室见。”Winter说。
“嗯,下周见。”
文夕走向自己的方向,回头时看到Winter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那个总是挺直背脊、独自前行的身影,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为了她可以依靠的存在之一。
她的原野上,这个冬天虽然寒冷,但土壤下正在积蓄力量。伽倻琴的练习,表演的探索,团队的羁绊,个人的成长——所有这些都在为春天的绽放做准备。
回到宿舍,文夕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的感受:
「冬眠期不是停滞,而是积蓄。像种子在土壤下等待,像树木在冬天储存养分。
今天在伽倻琴课上,金大师说:传统不是要我们回到过去,而是要我们带着过去的智慧走向未来。
在表演工作坊,李导演说:真实的情感不需要装饰,它本身就是最美的艺术。
在团队相处中,我明白了:成长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群人的互相滋养。
沈清雅在等待我,aespa在等待我,粉丝在等待我,我自己也在等待——等待一个更完整、更真实的自己。
而在这个冬天,我正在为那个等待做准备。
指尖的茧会变厚,心中的理解会加深,与团队的羁绊会加固。
然后,当春天来临时,我会准备好绽放——在舞台上,在银幕上,在人生的每一个舞台上。」
写完这些,文夕合上笔记本。窗外,首尔的冬夜深沉而宁静。
她走到窗边,看着城市的灯火。远处,汉江像一条黑色的绸带,安静地流淌。更远处,是更广阔的世界,等待她去探索。
她的手机亮了,是宋宇彬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今天去了伽倻琴课和表演工作坊。很累吧?」
文夕回复:「累,但充实。像是每天都有新的发现。」
「这就是创作的美妙之处。晚安,未来的大演员。」
「晚安,现在的优秀演员。」
放下手机,文夕躺在床上。身体很疲惫,但精神很清醒。她想起今天的一切——琴弦的震动,无声的对视,书店的阳光,团队的对话,Winter的提议。
所有这些碎片,正在拼凑成一个更完整的图景。
而她,正在这幅图景的中心,安静地成长,安静地准备。
冬天还在继续。
但春天,已经不远了。
而她的原野,正在积蓄力量,等待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