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李在勋导演的电话在周五下午三点打来。文夕刚结束一段声乐练习，正喝着温水润喉，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未知号码，心跳漏了一拍。

“我是李在勋。”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如旧，“下周一下午两点，来工作室签约。《弦上之月》，沈清雅是你的了。”

简洁，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说完正事，李导演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试镜时你说的那句话——‘恐惧在成为角色时失去自己’——那是沈清雅的核心恐惧。你理解了，所以角色是你的。”

电话挂断后，文夕在练习室的镜子前站了很久。镜子里的人影模糊，仿佛隔着水汽。她伸手触摸镜面，冰冷的触感让她确认这是真实的。

她拿到了。

那个让她夜不能寐、既渴望又恐惧的角色，现在属于她了。

练习室的门被推开，Winter走进来，手里拿着新编舞的分解视频。她看到文夕的表情，脚步顿住。

“结果出来了？”Winter问。

文夕点头，声音有些发紧：“拿到了。沈清雅。”

Winter安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放下手中的平板，走到她面前。这不是一个拥抱的距离，但足够近，近到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

“恭喜。”Winter说，声音里有一种罕见的温暖，“你值得。”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文夕的鼻腔一酸。在这个行业里，来自同伴的真心认可比任何奖项都珍贵。

“谢谢。”她轻声说。

Winter转身走向镜子，开始拉伸：“什么时候开拍？”

“年后。先有三个月的训练期——伽倻琴、方言、表演工作坊。”文夕也走到镜子前，和Winter并肩拉伸，“公司说会协调时间，不影响团队活动。”

“会很辛苦。”Winter陈述事实。

“我知道。”

“但你会做到。”Winter的语气肯定，不是鼓励，而是陈述一个她已经认定的事实。

那天下午的舞蹈练习，文夕的状态异常投入。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每一个眼神都写满故事。编舞老师惊讶地发现，一些原本需要反复磨合的细节，她今天一次就做到了完美。

“有什么好事发生吗？”休息时，Giselle好奇地问。

文夕还没回答，Karina已经开口了：“文夕拿到了李在勋导演的电影。”

练习室里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一阵欢呼。Giselle跳起来抱住文夕，宁艺卓鼓掌，Karina微笑，连Winter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唇角微扬。

“太好了！”宁艺卓眼睛亮晶晶的，“欧尼要当电影演员了！”

“只是开始。”文夕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还有很多要学的。”

“但你一定可以的。”Karina拍拍她的肩，“我们都会支持你。”

团队的祝福让她感到温暖，但随之而来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感。她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团队负责——她的成功会是aespa的成功，她的失败也可能影响到团队的形象。

晚上回到宿舍，文夕第一次仔细研读完整的剧本。不是大纲，而是厚达一百二十页的完整剧本。沈清雅的故事在纸上展开：天才少女的光环，重大失误后的崩溃，回到故乡的迷茫，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挣扎，最终在音乐中找到自我与和解。

读到最后一场戏——沈清雅在故乡的小剧场里举办回归演奏会，弹奏的不是传统的《阿里郎》，而是她自己创作的、融合了传统与现代的新曲——文夕的眼泪无声滑落。

那不仅是一个角色的故事，也是她自己的某种映射。在偶像工业的宏大叙事中，如何保持真实的自我？在传统偶像模式与个人艺术追求之间，如何找到平衡？

手机震动，是宋宇彬：「听说消息了。恭喜。」

文夕擦掉眼泪，回复：「谢谢。感觉压力很大。」

那边直接打来了电话。

“现在在哪里？”他问。

“宿舍。看剧本。”

“出来吧。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是汉江边的一个观景台，深夜通常没什么人。文夕裹上厚厚的羽绒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悄悄出了宿舍。

冬夜的汉江边寒冷刺骨，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湿润的寒意。宋宇彬已经在那里了，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两杯热饮。

“姜茶。”他递给她一杯，“暖胃。”

文夕接过，纸杯的温热透过手套传到掌心。她摘下一只手套，捧着杯子，让蒸汽温暖脸颊。

“李导演的风格很独特。”宋宇彬开口，声音在江风中有些模糊，“他不会告诉你怎么演，只会引导你去发现。过程可能会很痛苦，因为你要不断面对自己的局限和恐惧。”

“我知道。”文夕轻声说，“试镜时我就感觉到了。”

“但这也是最珍贵的机会。”宋宇彬转头看她，江对岸的灯光在他眼中闪烁，“在这个行业里，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重复已知的东西。但李导演的电影，每次都是一次探索——探索角色，也探索自己。”

文夕喝了一口姜茶，辛辣的暖意从喉咙蔓延到胃里。她望着江面，黑色的水流在夜色中缓慢流淌，倒映着两岸的灯火，破碎又重组。

“我害怕。”她终于说出心底的真实感受，“不是害怕演不好，而是害怕……在过程中改变。害怕演完沈清雅，我就不再是现在的我了。”

宋宇彬沉默了很久，久到文夕以为他没有听到。

“成长就是改变。”他最终说，声音很轻，却很有力，“但改变不一定是失去。可能是拓展，是丰富，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新的层次。”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看这江水，它一直在流动，一直在改变。但无论流到哪里，它依然是汉江。你也会改变，但你会依然是文夕——一个更丰富、更深厚的文夕。”

这番话像一束光，照亮了文夕心中某个昏暗的角落。她转头看他，江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但他的眼神坚定而温暖。

“谢谢。”她说，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总是能理解。”

宋宇彬微笑，那笑容在冬夜的寒风中格外温暖：“因为我走过类似的路。我知道那种既兴奋又恐惧的感觉。但相信我，当你走完全程回头看时，你会发现所有的恐惧都值得。”

他们并肩站在江边，看着夜色中的首尔。这个城市永远不会真正沉睡，总有灯光在闪烁，总有人在奔波。但此刻，在这寒冷的江边，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电影拍摄期正好是你们打歌期结束后。”宋宇彬说，“到时候我可能会有空。如果需要对戏，随时找我。”

“可能会经常麻烦你。”文夕诚实地说。

“不麻烦。”他的回答简洁而肯定。

喝完姜茶，身体暖和了许多。文夕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

“该回去了。”她说，“明天还有行程。”

宋宇彬点头，陪她走向停车的地方。路上很安静，只有风声和他们的脚步声。

在车旁，他停下脚步。

“文夕。”

“嗯？”

“不管拍摄过程中遇到什么困难，记住——你身后有团队，有粉丝，有……我。你不是一个人。”

这句话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抵挡住了所有可能袭来的不安。文夕感到眼眶发热，但她忍住了眼泪。

“我知道。”她说，“所以我才敢接。”

回宿舍的路上，文夕看着窗外的夜景。首尔的冬夜寒冷而清晰，像一幅锐利的水彩画。她想起剧本中沈清雅的一句台词：“音乐不是在真空中产生的。它来自土地，来自人群，来自那些支撑你、也限制你的一切。”

偶像艺术也是如此。它来自团队，来自粉丝，来自这个行业的规则与束缚，也来自其中的温暖与可能。

而她，正在学习如何在这些支撑与限制之间，找到自己的声音。

回到宿舍时，客厅还亮着灯。Winter坐在沙发上，面前摊开着乐谱，但她的眼睛没有看谱子，而是望着窗外。

“还没睡？”文夕轻声问。

“在想新专辑的收尾工作。”Winter说，目光转向她，“签约顺利吗？”

“嗯。下周一签约。”文夕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就开始准备了。”

Winter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需要帮忙的话，随时说。”

这是一个来自Winter的重大承诺。文夕知道，对Winter来说，主动提出帮助意味着真正的认可和关心。

“可能会请教你一些音乐上的问题。”文夕说，“沈清雅是伽倻琴演奏者，我需要理解传统音乐的精髓。”

“我可以帮你联系老师。”Winter立刻说，“我认识几位国乐大师。”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Winter的回答和宋宇彬如出一辙。

那一刻，文夕感到自己何其幸运——在这个充满竞争与压力的行业里，她拥有真实的团队羁绊，拥有理解她的恋人，拥有愿意伸出援手的朋友。

她的原野上，这个冬夜虽然寒冷，但充满了温暖的光。

第二天早晨，首尔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文夕起床时，看到窗外一片洁白。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将城市覆盖成纯净的白色。世界变得安静，连车声都仿佛被雪吸收了。

她站在窗前，看着这片洁白的世界。

新的角色，新的挑战，新的旅程。

恐惧依然存在，但已经被兴奋和期待覆盖。

就像这初雪——寒冷，但纯净；短暂，但美丽。

而她的声音，将在这片雪白中，找到新的回响。

手机震动，是李在勋导演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

「沈清雅在等你。你准备好了吗？」

文夕看着那条短信，深吸一口气，回复：

「我准备好了。」

窗外，雪花静静飘落。

而她的故事，即将翻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