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

回归后的首次团体行程，是一场大型拼盘演唱会的特别舞台。场馆内人声鼎沸，各色应援棒汇聚成翻滚的光海。aespa的出场顺序靠后，等待的间隙，文夕在后台专属的待机室里，能清晰听到前面表演传来的、经过音响放大的歌声与台下狂热的呼喊。

空气里混杂着化妆品、发胶、汗水以及无数人聚集时特有的、微妙的亢奋气味。文夕安静地坐在化妆镜前，任由造型师最后调整她耳畔一缕不服帖的碎发。镜中的女孩，妆容比打歌时更为浓重华丽，眼线上挑，唇色是饱满的正红，配合同色系的、缀满亮片的演出服，整个人如同即将出鞘的、锋芒毕露的宝石。膝盖和腰间的旧伤处，已经被弹性绷带和止痛贴紧密包裹，隔绝在华服之下，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那熟悉的、带着警示意味的钝痛。

“WenXi，准备上场了！”工作人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五个人同时站起身，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彼此眼中都映着舞台灯光的倒影和一丝心照不宣的沉静。无需言语，手掌叠在一起的瞬间，熟悉的力道与温度传递过来。

“Aespa！Fighting！”

厚重的幕布缓缓升起，震耳欲聋的专属前奏如同海啸般席卷全场。当五道身影在干冰制造的白色雾气中显现时，台下那片属于她们的粉海爆发出几乎要掀翻穹顶的尖叫。

《悖论》的前奏撕裂空气。

文夕站在属于自己的光柱里，感受着脚下舞台传来的、因万人欢呼而产生的轻微震动，以及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足以灼伤皮肤的目光与热情。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私人的情绪——假期的宁静、身体的隐痛、Winter剪贴簿带来的沉重、对未来的思量，乃至对宋宇彬的思念——统统压缩，封存。然后，彻底释放出那个属于舞台的、名为“WenXi”的开关。

眼神瞬间转变。空洞，疏离，又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神性的掌控感。肢体舒展开，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卡在节拍最锋利的刃口，充满力量与美感，却又带着《悖论》特有的、不协调的撕裂张力。汗水很快沁出，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与队友们的配合行云流水。她们像是五个精密咬合的齿轮，在高速运转中迸发出惊人的能量。走位，交错，对视，和声……每一个细节都经过千锤百炼，默契深入骨髓。文夕能感觉到Winter舞动时带起的风，能捕捉到Karina递过来的、充满引导意味的眼神，能接住Giselle充满活力的互动，也能融入宁艺卓歌声中那份独特的清透感。

当表演进行到《回响》的段落时，全场灯光骤然变得柔和。激烈的电子音效褪去，只剩下清澈的钢琴与弦乐。五人站位微微调整，不再有复杂的舞步，只是静静地站立，或缓步移动，将全部重心交付给声音。

文夕拿起话筒，开口的瞬间，眼神也随之柔和下来。那份舞台上的冰冷疏离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坚韧的倾诉感。她的声音穿透喧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质感，仿佛被时光与经历打磨过，更具厚度与故事性。她唱着寻找，唱着迷茫，也唱着永不熄灭的相信。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片为她而来的粉海，每一个挥舞的应援棒，每一张激动或落泪的面孔，都化作了歌声里的力量。

这不是《回响》安可舞台的复刻，而是经过假期沉淀后，一次更加内化、也更具感染力的演绎。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静的通透，少了几分挣扎的尖锐。

一曲终了，余韵未绝。台下陷入了短暂的、近乎虔诚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比开场时更加狂热的呼喊。

“aespa！aespa！WenXi！WenXi！”

安可环节，五人奔跑到延伸舞台的最前端，尽可能近地回应着粉丝的呼唤。汗水浸湿了鬓角，笑容却无比灿烂真实。文夕接过台下粉丝奋力递上来的手写信和玩偶，抱了满怀，对着那个方向深深鞠躬。抬起头时，眼中有水光闪烁，但那不再是脆弱，而是被爱意与支持充盈的感动。

回到后台，如同从沸水跌入冰泉。喧嚣被厚重的门隔绝，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工作人员匆忙的脚步声。文夕几乎是被Giselle和宁艺卓架着走的，膝盖和腰部的酸痛在肾上腺素退去后疯狂反扑，让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

待机室里，暖气开得很足。文夕瘫坐在椅子上，连卸妆的力气都没有。Winter递过来一瓶拧开的运动饮料，自己则靠在墙边，闭着眼平复呼吸，冰蓝色的发丝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刚才……最后那一段和声，宁宁你进早了零点三秒。”Winter忽然开口，眼睛都没睁开。

宁艺卓正抱着水瓶猛灌，闻言呛了一下，委屈地瞪大眼睛：“哪有！我感觉正好啊！”

“我掐表了。”Winter依旧闭着眼，语气平淡，“回去听音频。”

宁艺卓：“……”

文夕忍不住笑出声，一笑又牵动了腰侧的肌肉，疼得她龇牙咧嘴。

Karina走过来，手里拿着温热的毛巾，轻轻敷在文夕汗湿的额头上：“辛苦了，孩子们。今天很棒，非常棒。”

她的声音带着队长特有的安抚力量。文夕闭上眼睛，感受着额头的温热，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

休息片刻，开始卸妆，换回自己的衣服。镜子里，浓重的舞台妆被一点点拭去，露出底下因疲惫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眼睛，却比登台前更加明亮，像是被舞台的火焰淬炼过，沉淀下坚定而柔和的光。

手机在助理那里震动不停，想必又是各种祝贺信息和工作通知。文夕没有急着去看。她需要这片刻的、属于“文夕”的放空。

直到坐进返回宿舍的保姆车，身体陷入柔软的座椅，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后退，她才拿出手机。置顶的消息来自宋宇彬，时间显示是她们表演刚结束时。

「看到了。舞台王者，当之无愧。」

后面跟着一个竖起大拇指的卡通表情。

简短的赞美，却让她疲惫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她知道他一定在忙碌的拍摄间隙，抽空看了直播。

她回复：「累瘫了。但很值得。」

宋宇彬几乎是秒回：「好好休息。我的拍摄也快收尾了，很快能回首尔。」

车窗外的光影明明灭灭，映在文夕带着笑意的脸上。

身体是疲惫不堪的，旧伤在隐隐作痛，明天或许还有新的挑战和行程。

但此刻，她的心却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与充盈感包围。

舞台的喧嚣已经散去，但光芒仿佛还留在眼底，掌声似乎还回响在耳畔。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在舞台之下，在真实的生活里，有可以并肩作战的队友，有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伴，还有一份足以慰藉所有艰辛的、温暖的牵挂。

万人迷的征途，或许注定与汗水、疼痛和数不尽的目光相伴。

但这条路上，她收获的，远比付出的更多。

车子平稳行驶，驶向夜幕深处，也驶向下一个，等待被点亮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