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丧期刚过，雍正帝便以“整顿吏治”为名，掀起了一场新的风暴。
那些曾依附年羹尧、八爷党的官员被逐一清算，连一些看似无关的宗室子弟，只要查出资历不明或贪墨嫌疑，也难逃罢黜。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每日早朝，都有官员因“被人举报”而被当场拿下，金銮殿的地砖上，似乎总沾着洗不净的冷汗。
沈沅看着胤禛日渐冷峻的侧脸，夜里常辗转难眠。她知道，他是想借着这股势头，彻底扫清朝堂的积弊，可这般雷霆手段，终究会引来更多非议。
“皇上，”这日晚膳，她见胤禛只动了几筷子青菜，忍不住劝道，“吏治要整，但也需有度。若是人人自危，谁还敢为朝廷做事？”
胤禛放下玉筷，眼神沉了沉：“度？当年八爷党盘根错节，若不是朕手段强硬，这江山早就被他们蛀空了。沅儿，你不懂，有些毒瘤，必须连根拔起，哪怕流点血。”
“可流血太多，会伤了根基。”沈沅轻声道，“昨日吏部尚书递了辞呈，说年近七十，不堪重负。他是三朝元老，清廉自守，若连他都要退，怕是会寒了百官的心。”
胤禛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明日让他来见朕。”
第二日，胤禛不仅挽留了吏部尚书，还当着他的面，将几份“诬告”的奏折付之一炬，笑道：“老大人是国之柱石，朕信得过。那些宵小之辈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消息传开，朝堂上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沈沅看着胤禛处理完政务回来，眉宇间的戾气淡了些，便知道他听进了自己的话。
“皇上今日做得好。”她为他沏了杯热茶。
“是你提醒得好。”胤禛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些凉意，“有时候，朕确实太急了。一想到那些藏在暗处的蛀虫，就恨不得立刻清理干净。”
“慢慢来，”沈沅靠在他肩头，“这江山是您的，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打理。”
可“慢慢来”终究只是奢望。西北刚定，西南又起了乱子。土司们不满“改土归流”的新政，联合起来发动叛乱，杀了朝廷派去的官员。
急报送到京城时，胤禛正在批阅江南的漕运奏折，猛地将笔拍在案上，墨汁溅了满纸。
“又是土司！”他眼中怒火翻腾，“朕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纳入朝廷管辖，享受和百姓一样的赋税优待，他们偏要反！”
沈沅看着奏报，眉头紧锁：“西南地形复杂，土司们世代盘踞，怕是早有反心。皇上打算派谁去平叛？”
“朕想让岳钟琪去。”胤禛道，“他是岳飞后裔，治军严明，又熟悉西南地形，比年羹尧沉稳得多。”
岳钟琪是年羹尧的旧部，却一直与年羹尧保持距离，当年年羹尧谋反，他还曾暗中提供过证据。沈沅点头：“岳将军是合适人选，只是……需派个文官随军，负责粮草调度，也能约束军纪。”
“朕也是这么想的。”胤禛道，“让张廷玉的门生去，他是江南人，心思缜密，能与岳钟琪互补。”
旨意一下，岳钟琪立刻率大军奔赴西南。与年羹尧不同，他治军极严，不许士兵骚扰百姓，甚至还沿途开仓放粮，安抚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灾民。捷报传来时，往往会附带一句“百姓夹道欢迎，称官军为‘王师’”。
胤禛看着奏报，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岳钟琪果然没让朕失望。”
沈沅笑道：“这才是真正的‘攻心为上’。平定叛乱易，收服民心难，岳将军做到了。”
西南战事顺利，朝堂上的非议也少了许多。可沈沅知道，胤禛心里的那根弦，从未真正放松。
他常常在深夜独自去养心殿的偏殿，那里供奉着康熙帝的牌位，他会在牌位前站到天明。
这日，沈沅起夜时发现身边没人，便披了件衣裳去偏殿找他。
见他跪在牌位前，背影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孤寂，她心里一酸，轻轻走过去，为他披上披风。
“又在想皇阿玛了？”
胤禛回头，眼中带着红血丝：“朕在想，当年皇阿玛是不是也像朕这样，夜里睡不着，总想着怎么守住这江山。”
“一定是的。”沈沅蹲下身，与他平视，“但皇阿玛比您幸运，他有孝诚仁皇后陪着，您……有臣妾。”
胤禛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沅儿，有时候朕觉得这御座就是个冰窟窿，坐在上面，浑身都冷。可一想起你，就觉得还有点暖意。”
“那臣妾就一直陪着您。”沈沅望着他，“您想守这江山，臣妾就帮您守着后宫，守着这个家。
您想整肃吏治，臣妾就帮您留意那些蛛丝马迹。您不想笑的时候，臣妾就陪着您不说话。”
烛火摇曳，映着两人交握的手。殿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像是在诉说着帝王的孤独，可殿内的暖意，却足以抵御这深冬的寒。
西南的捷报最终传来时，已是春暖花开。岳钟琪平定叛乱，将西南土司纳入朝廷直接管辖，“改土归流”的新政得以顺利推行。
胤禛下旨，封岳钟琪为三等公，赏赐良田千亩。
庆功宴上，胤禛难得多喝了几杯，带着几分醉意对沈沅笑道：“你看，朕做到了。皇阿玛没做到的，朕做到了。”
沈沅扶着他，轻声道：“是皇上厉害。”
“不是朕厉害，是我们厉害。”胤禛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得像个孩子，“没有你，朕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宴席散后，两人并肩走在御花园的回廊上。月光洒在石板路上，像铺了层银霜。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三下，已是三更天。
“皇上，您还记得江南的桃花吗？”沈沅忽然问。
“记得。”胤禛停下脚步，望着天边的明月，“等忙完这阵子，朕就带你去江南，再看一次桃花。”
“好。”沈沅笑着点头。
她知道，这承诺或许要等很久，或许会被新的政务耽搁。可只要他还记得，只要他们还能这样并肩走着，就足够了。
御座孤高，总有照不到的阴影；但檐下同心，便有无尽的暖意驱散寒夜。
他们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波折，但只要彼此扶持，这万里江山，终将迎来真正的太平。
而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故事，无论是惊心动魄的权谋，还是细水长流的温情，都将随着御座上的身影，一同被写入史册，流传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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