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近乎毁灭性的冲突之后,西门汶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戾气和锋芒,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寂和……卑微的反思期。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用狂暴的方式去冲击徐婻正的世界。那夜她躺在软榻上,绝望流泪、如同破碎瓷偶般的模样,像一场冰冷的骤雨,彻底浇醒了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那些所谓的“喜欢”和“追求”,对她而言,是何等残忍的侵犯和负担。
强烈的悔恨和一种近乎虔诚的赎罪心理攫住了他。他那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生,仿佛突然找到了一个明确却艰难无比的目标——求得她的原谅,以及,用一种她能够接受的方式,重新靠近她。
这对他西门大少爷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他开始了一种极其笨拙,甚至有些可笑的“每日追妻日常”。
第一天,他不敢露面。只是开着车,远远地停在街角,望着海娜店那扇依旧紧闭的窗户,一待就是大半天。吨吨被闷在车里,无聊地啃着玩具。直到看到徐婻正的身影出现在窗口,似乎是在开窗通风,他才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般,悄悄松了口气,然后默默驱车离开。
第二天,他依旧没有勇气直接上去。而是差遣助理,买来了最新鲜、品质最好的各种草药原料——丁香粉、靛蓝粉、咖啡粉、柠檬汁、桉树油……都是他之前在她店里闻到看到、或者偷偷查资料记下的,用于熬制海娜染料的材料。整整一大箱,包装得极其精致,却没有任何署名卡片,只在送货人一栏模糊地写了个“西门”。
东西被放在门口。他坐在车里,紧张地看着。过了许久,门开了一条缝,那双纤细的手将箱子默默地拖了进去,门又关上。没有扔出来。这微小的进展,让他几乎雀跃起来,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第三天,他尝试着发送了一条短信。删删改改无数次,最终只发了极其简单的一句:「对不起。伤口还疼吗?」他指的是那晚他捏她下巴可能留下的淤青。
没有回复。石沉大海。
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暴躁,只是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眼神黯淡了片刻,然后默默收起。
第四天,他鼓起了一点勇气,亲自去了「まんとう饅頭」。西门汶湉看到他,惊讶得手里的面团都快掉了。
“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又来视察工作?”西门汶湉打趣道,却敏锐地发现哥哥似乎瘦了些,眼神里那种惯有的慵懒和玩世不恭淡去了不少,反而多了些……难以形容的沉郁和小心翼翼。
西门汶泗没理会妹妹的调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海娜店的窗户今天开着,白色的纱帘随风轻动。
“她……今天好像开门了。”他状似随意地说,耳朵却微微有些发红。
西门汶湉看看哥哥,又看看对面,恍然大悟,压低声音:“哦~原来如此!哥,你来真的啊?追徐姐姐?”
西门汶泗难得地没有反驳,甚至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含糊地“嗯”了一声。
西门汶湉瞪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随即又皱起眉:“可是……徐姐姐她……感觉真的好难接近哦。而且她最近好像心情特别不好,昨天我去送新出的酒酿馒头给她试吃,她都没怎么说话,脸色白得吓人。”
西门汶泗的心揪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他的“杰作”。
“你……经常去送吃的给她?”他捕捉到妹妹话里的信息。
“偶尔啦。”西门汶湉一边揉着面团一边说,“徐姐姐一个人好像挺不容易的,有时候忙起来估计都顾不上吃饭。而且她好像挺喜欢我做的馒头,说是有粮食本身的香味。”她顿了顿,看向哥哥,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鼓励,“哥,你要是真喜欢徐姐姐,得有点耐心才行。她跟那些围着你转的女孩子不一样。”
西门汶泗沉默着,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她不一样。正是这种“不一样”,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也让他手足无措。
他在妹妹店里磨蹭了很久,最后打包了好几款不同口味的馒头,又特意让汶湉用最朴素的纸袋装好,没有用店里有logo的包装。
然后,他拎着那袋馒头,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深吸一口气,再次走上了那条嘎吱作响的楼梯。
站在那扇深绿色的门前,他心跳如擂鼓。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敲了敲门,力度控制得极其小心,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里面没有立刻回应。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没有开,但一个清冷沙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疏离:“谁?”
是她的声音!虽然冰冷,但至少回应了!
西门汶泗激动得差点咬到舌头,他赶紧稳住心神,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无害:“……是我。西门汶泗。”他顿了顿,补充道,“……汶湉做了些新口味的馒头,让我……顺路带给你尝尝。”
门内沉默了片刻。然后,门锁轻响,门被拉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徐婻正的脸出现在门后,依旧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里的戒备如同坚冰,但似乎比那夜少了一些绝望和崩溃。
她的目光扫过他,落在他手里那个印着“まんとう”字样的纸袋上,微微蹙了蹙眉。
西门汶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拒绝。
最终,她伸出手,接过了那个纸袋,声音低不可闻:“……谢谢。”
然后,不等他再说什么,门便再次轻轻合上了。虽然没有邀请他进去,但至少……她收下了。
西门汶泗站在紧闭的门外,心里却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激动。她收下了!没有立刻摔上门!这对他来说,简直是里程碑式的进展!
他几乎是飘着下楼的,回到车里,忍不住对着方向盘傻笑了好久,把吨吨看得一脸茫然。
从此,西门大少爷的“每日追妻日常”正式拉开了帷幕,且花样百出,极其不符合他以往的人设。
他不再送那些昂贵却显得格格不入的礼物。他开始投其所好——
他不再开那些招摇的超跑,有时甚至会骑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看起来相当普通的山地自行车过来,只为了显得不那么有压迫感。
他每天准时出现在妹妹的馒头店,美其名曰“帮忙”,实则“蹲点”。大部分时间只是坐在窗边的位置,点一杯咖啡,一坐就是一下午,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对面。他会仔细留意对面窗户的动静——窗帘拉开了说明她起床了,窗户开了说明她通风了,灯亮到很晚可能她在熬夜工作……
他甚至开始研究那些他以前嗤之以鼻的草药知识,偷偷记下她可能需要补货的原料,然后让助理买来最好的、悄悄放在她门口。
他学会了等待。学会了在她偶尔下楼倒垃圾或者搬东西时,“恰好”出现,然后强装镇定地问一句“需要帮忙吗?”,虽然十次有九次半会被她面无表情地拒绝,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他甚至开始戒烟——至少在她可能出现的场合。因为他记得她那次被他的蓝莓爆珠烟味呛得咳嗽的样子。
西门汶湉看着哥哥这副“坠入爱河”甚至显得有些“卑微”的样子,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同情,最后甚至开始偷偷给他提供情报。
“哥,徐姐姐好像挺喜欢喝XX家的无糖豆浆,我每次买她都喝光了。”
“徐姐姐昨天好像感冒了,咳嗽了几声。”
“徐姐姐的猫‘将军’好像有点挑食,我试了几种猫粮它都不太爱吃……”
西门汶泗如获至宝,立刻派人去买那家最早营业的豆浆,每天早上热腾腾地送到她门口;立刻让助理去买最好的止咳糖浆和润喉茶,混在草药原料里一起送去;甚至亲自跑去宠物店,咨询了许久,买了各种顶级品牌的猫粮、猫罐头、猫玩具,依旧匿名送达。
他的这种转变,惊掉了他所有朋友的下巴。那个曾经夜夜笙歌、挥金如土的西门公子,竟然变成了一个每天准时到妹妹馒头店“打卡”、研究草药和猫粮的“居家好男人”?这简直是本年度长沙圈内最惊悚的新闻。
但西门汶泗毫不在意。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看似“卑微”的日常。因为每一次,当她默默收下那些东西(即使她可能知道是他送的),当她偶尔开门时眼神里的冰封似乎融化了一丝丝,当她看到他时不再立刻流露出恐惧和抗拒……这一点点微小的进展,都足以让他高兴上一整天。
他知道自己过去的混蛋行为给她造成了巨大的伤害,那道坚冰绝非一日可以融化。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他甚至开始思考,自己这二十多年游手好闲的人生,是不是应该做点正事了?至少,得有个配得上她的、不那么纨绔的身份?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徐婻正终于再次打开了海娜店的门,开始营业。虽然客人寥寥无几。
西门汶泗坐在馒头店里,隔着街道,能看到她坐在窗边低头工作的侧影。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专注的神情,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宁静之美。
他看得有些痴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两个打扮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走进了海娜店,似乎不是来做纹身的,而是围着徐婻正说着什么,表情轻浮。
西门汶泗的眉头瞬间拧紧,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冷。他猛地站起身,吓了旁边的汶湉一跳。
“哥,怎么了?”
西门汶泗没有回答,眼神冰冷,大步流星地冲出了馒头店,几步就跨过街道,冲上了楼梯。
店门开着,他能听到里面传来男人不怀好意的调笑声:“……美女,画一个呗,给哥哥画个霸气点的……钱不是问题……”
徐婻正坐在那里,眉头紧蹙,脸色更加苍白,手里紧紧握着绘图笔,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一丝无助,却依旧强作镇定:“对不起,我不画那种图案。请你们离开。”
“哟,还挺有性格?开纹身店不画图案?装什么清高啊……”一个男人说着,竟然伸手想去摸她的脸。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徐婻正的瞬间,一只更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啊——!”那男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另一个男人见状,刚想上前,却被来人一个冰冷狠戾的眼神吓得僵在原地。
西门汶泗站在徐婻正身前,将她完全护在身后。他高大的身躯散发着骇人的戾气,那双总是带着慵懒或讨好意味的杏眼,此刻眯缝着,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暴虐和威胁,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她的手,也是你能碰的?”他的声音低沉冰冷,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滚。”
那两个小混混被他强大的气场和明显不好惹的架势吓住了,加上手腕被捏得剧痛,顿时怂了,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连狠话都没敢撂下一句。
店里瞬间恢复了安静。
西门汶泗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徐婻正,周身的戾气瞬间消散,眼神变得紧张而关切,甚至带着一丝后怕:“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吓到你?”
徐婻正抬起头,看着他。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金色的卷发上,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刚才那副凶狠护短的样子,和此刻这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笨拙担忧的样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极轻极快地撞了一下。一种极其陌生的、微弱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滑过冰封的心湖。
她飞快地垂下眼睫,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很轻:“……没事。谢谢。”
虽然还是疏离,但那句“谢谢”,却像天籁一样,瞬间抚平了西门汶泗所有的紧张和后怕。
他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尖,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喜悦感充斥了他的胸腔。
哪怕只是这样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进展,哪怕只是她一句客气的“谢谢”。
他也觉得,自己这些天所有的“卑微”和等待,都值了。
游手好闲者的每日追妻日常,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