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冰雪似乎融化了些许,流露出一种极不熟练、却异常耐心的柔和。他放低了声音,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略显生硬的温和语气哄道:“…听话。伤口很深,容易感染。注射很快,不会很疼。”
林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座冰山…是在哄她?!她呆呆地看着他,都忘了害怕。
然而,当顾衍拿出注射器,示意她需要注射在臀部肌肉时,林薇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下意识地揪紧衣服,羞窘得无地自容:“…这…这样不太好吧…”
顾衍的动作顿了一下,耳根似乎也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但他很快恢复了医生的专业冷静,语气平稳却不容拒绝:“医生眼里没有性别,只有患者和需要处理的伤势。这是最佳注射部位,药效吸收最好。”
他移开视线,补充道,“…或者,你想让林枫或者林修来?”
一想到被两个哥哥知道受伤后那更可怕的场面,林薇立刻怂了。她认命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还是你来吧”
顾衍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和那副豁出去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很快又被专注取代。他的动作尽可能快而轻柔。
针尖刺入的瞬间,林薇还是没忍住,身体抖了一下,埋在枕头里的发出小声的呜咽,眼泪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一小片布料。
顾衍的心像是被那细微的呜咽揪了一下。他手下推药的动作尽可能平稳快速,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拍了拍她没受伤的肩膀,是一个笨拙却真诚的安慰动作。
刚打完针,房间门就被猛地推开。
林枫和林修显然收到了消息,急匆匆地赶来了。两人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担忧。
“薇薇!”
“伤哪儿了?严不严重?”
两人直接冲到床边,林修小心地检查她后背包扎好的伤口,脸色发白。林枫则看到妹妹红红的眼圈和还没干透的泪痕,又急又气,心疼得不行。
林枫一把将妹妹连人带被子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声音带着后怕和浓浓的懊悔:“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教你那些!就该把你好好藏起来,让你无忧无虑、平平安安地长大!”
这位铁血军人哥哥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林薇被两个哥哥紧紧围着,感受着他们毫不掩饰的关爱和担忧,心里又暖又酸,小声安慰:“哥,我没事,多亏顾医生救我”
林修这才注意到安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顾衍,对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顾衍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被哥哥们紧紧抱着的、眼睛还红着的林薇,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情绪微微动了一下,又迅速归于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将空间留给了他们兄妹三人。
门外,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脑海里却全是她扑向孩子的那一幕,以及她刚才红着眼圈强忍泪水的样子。
这座万年冰山的心湖,终究是被一颗小太阳,搅起了波澜。
夜色如墨,废弃仓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矗立在荒凉之地。两辆黑色越野车熄了火,引擎盖还散发着余温,如同刚刚平息的怒火。
车门打开,林枫率先踏出,军靴踩碎满地碎石,声响在死寂的夜空下格外刺耳,惊飞了梁上几只昏鸦,扑棱棱的翅膀划破沉闷。顾衍紧随其后,无声无息,仿佛一道冰冷的影子,唯有镜片后的目光,在触及仓库深处时,锐利得惊人。
仓库中央,几个被反绑的男人瑟缩着,嘴里塞着破布,眼中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盯着这两个从夜色中走来、浑身散发着浓烈危险气息的男人。
林枫的脚步在那为首者面前停住,居高临下。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军靴,然后猛地踩下——精准地碾在对方的手背上。
“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伴随着被布团压抑的凄厉闷哼骤然炸开,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令人牙酸。
林枫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唯有眼底,翻涌着近乎实质的戾气,那是一种看到至宝被玷污、软肋被触犯后的狂暴,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深渊:“谁动的她?”
无人敢应,只有粗重惊恐的喘息声。
一旁的顾衍动了。他没有言语,只是顺手抄起地上一根锈蚀的钢管,手臂挥动,带起风声,毫不犹豫地砸向离他最近那人的腿骨!
“咚!”一声闷响,伴随着又一声被堵住的惨嚎。
钢管被随意丢弃在地,发出哐当的响声。顾衍拿出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刚才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他抬眸,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瘫软的人,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却比怒吼更令人胆寒:“问你们话。耳朵不需要,可以捐掉。”
空气中弥漫开血腥和恐惧的味道。
林枫从口袋中取出几支密封的细小试剂管,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蓝光。他递了一半给顾衍。
“林修实验室的特供品。”林枫的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刺骨的寒意,“能放大神经对痛觉的敏感度,百分之三百。”
顾衍沉默地接过,动作熟练地弹开针帽,排尽空气。他走向其中一个不断向后蜷缩的男人,眼神冷静得像是在进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临床操作,唯有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那冰冷专业面具下的一丝愠怒。
没有多余的话,两人动作利落而精准。
药剂被推入体内。
起初是死寂的几秒。
随即——
“呜——呃啊啊啊——!!!”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凄厉惨叫声猛地爆发出来,仿佛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痛苦被数倍放大,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血管贲张,那几个男人在地上疯狂地扭曲、翻滚,眼球几乎凸出眼眶,额头上青虬结,汗水、泪水、口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仿佛正在遭受地狱般的酷刑。整个仓库瞬间被这可怕的声浪填满,如同人间炼狱。
林枫和顾衍就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一个面沉如水,眼底是后怕与暴怒交织的暗火;一个面无表情,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唯有在惨叫声最烈时,指尖会几不可查地蜷缩一下,仿佛那声音也刺痛了他某根冰冷的神经。
半小时后,仓库内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痛苦呻吟和呜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失禁后的恶臭。
林枫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沾染了点点血渍的袖口,掏出手机。
“喂,城郊七号废弃仓库,处理干净点。”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听不出情绪。
挂了电话,他看向旁边的顾衍。
眼底那骇人的戾气已散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几乎将他淹没的后怕,以及浓浓的心疼。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走吧,回去看看薇薇。”
顾衍微微颔首,最后冷眼扫过地上那一滩滩烂泥般的躯体,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一丝难以捕捉的担忧快速掠过。他沉默地转身,与林枫一同踏入外面的夜色,将身后的污秽与惨叫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