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窗纸漫进屋内,驱散了夜的沉寂,也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细微尘埃。
萧秋水睁开眼,眸中毫无睡意。他维持着打坐的姿势一整夜,身体有些僵硬,感官却异常清晰。他能听到窗外渐歇的雨滴声,屋檐下凝聚的水珠坠落青石的回响,更能听到身后床榻上那人清浅而并不安稳的呼吸。
柳随风似乎睡着了,但眉头依旧微微蹙着,像是在梦中也不得安宁。他的脸色在晨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唇上毫无血色,唯有那长得过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萧秋水的目光落在他左胸那厚厚的纱布上,那里依旧有淡淡的血色渗出,像雪地里一点刺目的红梅。
恨意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啃噬着他的心。每一次心跳都在提醒他前世亲眼所见的惨状,亲人所流的鲜血。可此刻,看着这人毫无防备、脆弱不堪的模样,那恨意的尖刺仿佛被什么东西磨钝了,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无处着力的滞闷。
他站起身,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但床上的柳随风还是立刻惊醒了。那双凤眸倏地睁开,里面还带着未散尽的梦魇惊惶和一瞬的迷茫,随即精准地捕捉到萧秋水的身影,像是本能一般。
“…秋水?”他的声音比昨夜更沙哑了几分,带着刚醒时的朦胧和不确定,似乎害怕昨夜的一切只是他高烧下的幻觉。
萧秋水没有应声,只是走到桌边,提起温在暖桶里的药壶,倒出一碗漆黑的汤汁。浓郁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端着药碗,走到床边,递过去。
“喝药。”
依旧是简短的、听不出情绪的命令。
柳随风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沁出冷汗,身子脱力地跌回枕上,呼吸急促,脸色更白了几分。
萧秋水看着他的狼狈,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沉默片刻,忽然俯身,一手端药,另一只手穿过柳随风的后颈,将他上半身微微托起。
这个动作出乎了柳随风的意料,也出乎了萧秋水自己的意料。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萧秋水能清晰地看到柳随风骤然睁大的眼眸中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手下脖颈皮肤的冰凉和脉搏细微的跳动。柳随风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将所有的重量都交付于那只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萧秋水的手臂稳如磐石,将药碗递到他唇边。
柳随风不再犹豫,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起来。极苦的药汁让他喉结不断滚动,眉宇间染上忍耐的神色,但他喝得很安静,很顺从,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
一碗药很快见底。
萧秋水松开手,将他轻轻放回枕上。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后颈的皮肤,那冰凉的触感让萧秋水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直起身,将空碗放回桌上,背对着床榻,声音听不出波澜:“你的命是我的。在你还清债之前,最好惜命一点。”
柳随风躺在枕上,望着他挺拔冷硬的背影,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苦涩的弧度。
“我知道。”他轻声说,气息依旧微弱,“我会…好好活着还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侍女小心翼翼的询问:“少爷,老爷请您去前厅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萧秋水身形一顿。他知道父亲和兄长们必然满腹疑窦,需要他给出一个解释。关于柳随风,关于昨夜,关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