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饭店的摊牌

夜色下的和平饭店，依旧灯火辉煌，宾客络绎不绝。这座见证了上海百年风云变迁的传奇酒店，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着无数人。

阮正廷快步走进酒店大堂，乘坐电梯直达顶层。顶楼的茶室，装修得古朴典雅，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将外滩的夜景尽收眼底。

茶室里很安静，只有悠扬的古筝乐声流淌。阮正廷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路辰。

路辰穿着一件深色的休闲衬衫，没有打领带，袖口随意地挽起，少了几分平日里在办公室里的锐利和疏离，多了几分慵懒和疲惫。他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冷掉的茶，手里拿着一本杂志，似乎看得十分入神。

听到脚步声，路辰抬起头，看到了阮正廷。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你来了。”路辰合上杂志，声音平静。

“路辰。”阮正廷走到他对面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定着路辰，“你刚才去我母亲的旧居了？”

路辰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反问：“你看到了？”

“两张照片。”阮正廷的声音有些发紧，“一张是我们在琉璃厂的合影，另一张……是在餐厅，我父亲、我姐姐，还有你和那个姓周的地产商在一起的照片。”

路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照片是真的。”

“那么，那些传闻……也是真的？”阮正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当年，你介入了我父亲和阮氏的事务？你……是你帮助周姓地产商得到了融资？”

路辰迎上阮正廷的目光，眼神坦诚，却没有丝毫愧疚：“是。但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阮正廷冷笑一声，“为了资本？为了利益？”

“不全是。”路辰摇了摇头，“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我的一位长辈。他在当年那次地产泡沫中损失惨重，几乎倾家荡产，而周姓地产商是主要责任人之一。我那位长辈和我的关系很好，我希望……能帮他讨回一点公道。”

阮正廷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路辰的动机，竟然和“讨回公道”有关。

“那另一部分原因呢？”他追问。

路辰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看着阮正廷，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阮正廷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你那时候，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有才华，对艺术有纯粹的热爱。”路辰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看到你和你父亲之间的矛盾，看到你内心的挣扎和痛苦。我当时……有一种预感，如果你接手阮氏，可能会走上一条非常艰难的路。我接触你父亲，一方面是为了报复（指帮助长辈讨回公道），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能不能为你争取一点空间。”

“为我争取空间？”阮正廷觉得有些荒谬。

“是的。”路辰点点头，“我希望能通过影响你父亲，让他对你少一些干预，让你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当然，以我当时的能量，所能做的非常有限。”

阮正廷沉默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路辰的话。但路辰此刻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要收购阮氏？”他忍不住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路辰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时代变了。阮氏在你父亲后期，扩张过快，投资了很多不熟悉的领域，本身的产业结构也面临着升级转型的压力。而你……”他顿了顿，看向阮正廷，“你虽然热爱艺术，有责任心，但在商业运作上，经验不足，手段也过于保守。尤其是在你父亲去世后，阮氏内部矛盾激化，经营状况每况愈下。”

“所以，你看到了机会。”阮正廷的语气有些苦涩，“你认为，只有你，才能拯救阮氏？或者说，只有你的资本，才能让阮氏实现所谓的‘价值最大化’？”

“我不想否认商业利益是我的首要考虑。”路辰坦诚地说，“但也不完全是。阮氏的基础很好，有很多优质的资产和潜力，如果被内耗或者错误的决策毁掉，我觉得很可惜。而且……”

他再次看向阮正廷，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我承认，我对你，始终有不一样的情结。我希望你能……有更好的选择。”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阮正廷的心湖泛起了涟漪。他看着路辰，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虚假的成分，但没有找到。路辰的眼神，真诚得让他感到心慌。

“那你说的‘更好的选择’，就是把阮氏卖给你？”阮正廷反问。

“不一定是卖给我。”路辰摇摇头，“可以是引入战略投资，可以是重组转型，只要能让阮氏摆脱困境，焕发新生。寰宇只是其中一个可能的选择。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而且，我怀疑，这次的收购案，从一开始，就有人在背后搞鬼。”

“你也感觉到了？”阮正廷立刻追问，“那个陈默，还有新能源项目泄露事件，是不是和你有关？”

路辰的表情严肃起来：“陈默？我对他有一点印象，似乎是某个落魄的艺术家，和一些资本掮客走得比较近。至于新能源项目泄露……我查过，技术泄露的路径非常隐蔽和专业，不像是普通的商业间谍所为，更像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

他的目光落在阮正廷身上：“我怀疑，这件事和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表舅’陈默，以及你那位……好弟弟或好妹妹，脱不了干系。”

阮正廷的心猛地一沉。路辰的猜测，和他之前的怀疑不谋而合！

“你的意思是……”阮正廷的声音有些乾涩，“有人不想让我好好经营阮氏，想逼我……退出？”

“或者，是想让我以更高的价格接盘，从而从中牟利。”路辰补充道，“甚至，是想把我牵扯进某些……不干净的勾当里。”

阮正廷的脸色变得苍白。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背后的黑手，就太可怕了。他不仅面临着失去家业的危险，甚至可能身败名裂。

“是谁？”他急切地问。

路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但陈默这条线，我们可以顺着查下去。我已经派人注意他了。”

他看着阮正廷疲惫而焦虑的脸，沉声说道：“阮正廷，现在你该明白，我们面对的敌人，可能不仅仅是彼此。”

阮正廷沉默了。他消化着路辰带来的信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痛恨路辰曾经的介入和算计，但此刻，路辰的话，似乎又为他打开了另一扇看问题的窗户。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他低声问。

路辰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歉意：“因为我之前不确定。我不确定你是否能理解，也不确定……告诉你这些，会不会让你更加反感我。而且，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找借口，或者……是在向你示弱。”

阮正廷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自嘲和悲凉：“路辰，我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谈‘骄傲’了？”

是啊，从他们第一次在琉璃厂相遇开始，他们之间就注定不会有纯粹的、简单的友谊或敌对。他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因为各自的家族、各自的野心、各自的理想，而紧密地交织在了一起，充满了纠缠和算计。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阮正廷收起笑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陈默在哪里？”

“我已经派人盯着他了。”路辰说道，“他应该很快会主动联系你。你要小心，不要轻易相信他。”

“我知道。”阮正廷点点头，“新能源项目的事情，你有什么线索吗？”

“正在查。”路辰说，“初步判断，是有人利用了你内部管理上的漏洞，或者……安插了内鬼。我会尽快找到证据。”

阮正廷沉默了。他知道，要找到内鬼，并不容易。阮家内部，谁都有可能。

“路辰，”他抬起头，看着路辰，眼神郑重，“如果……如果我们能联手查清这一切，找出幕后黑手，你……愿意吗？”

路辰看着阮正廷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了决心、疲惫和不甘的光芒。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他们将暂时放下敌对的身份，成为……暂时的盟友。

这无疑是一个冒险的决定。他们之间，依然存在着太多的猜忌和隔阂。而且，一旦合作，他们将要面对的，将是更加复杂和危险的局面。

但路辰的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说：值得。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

他微微颔首：“好。”

夜色深沉，和平饭店顶楼的茶室里，两个曾经的对手，此刻却达成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协议。窗外的外滩，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见证着这场即将展开的，更加扑朔迷离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