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着安旎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又看看那张被水渍晕染开的幼稚涂鸦,心头一软。她正想蹲下身安慰女儿,再想想办法,或许可以把照片找出来给她,或者让她明天再去——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是看守所同事打来的。
母亲立刻接起电话:“喂?小张,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焦急,透过听筒隐约传出来,连一旁的安旎都能模糊听到几句:“……王姐(安旎母亲的姓),你快回来看看吧!值班室那孩子……就周玲那个儿子……刚才不知道怎么搞的,可能是透过办公室的监控分屏,看到他妈妈在监室里的样子了……吓坏了!哭得喘不上气,怎么哄都哄不住……刚才……刚才好像还吓得尿裤子了……这可怎么办啊?”
安旎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周斯越……透过监控看到了被关押的母亲……他本身就有高功能自闭症,面对如此剧烈恐怖的刺激……
母亲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那点犹豫立刻被强烈的职业责任感和汹涌的同情心所取代。那个孩子已经够可怜了,现在又受到这样的惊吓!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你先安抚他,给他找条干净裤子换上,我这就到!”母亲语速极快地交代完,挂断了电话。
她看了一眼还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想到值班室里那个惊恐无助、甚至失禁了的少年,再也顾不上细想。
“旎旎乖,不哭了。”母亲快速用围裙擦了下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那个小哥哥在看守所吓坏了,妈妈必须马上回去。你……你想跟妈妈去办公室画画是吧?快去穿外套,拿上你的画笔画纸,我们马上走!但是答应妈妈,到了那里一定要乖乖的,不能吵闹,不能乱跑,就在妈妈办公室画画,好不好?”
成了!
安旎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和酸楚,立刻用力点头,声音还带着哭腔,却无比乖巧:“嗯!旎旎听话!旎旎乖乖画画!”
她迅速跳下床,手忙脚乱地穿上外套,把那个新文具盒和画纸紧紧抱在怀里。
父亲端着一碗刚切好的梨块从厨房出来,看到这阵仗愣了一下:“哎?这就要走?梨水还没熬上……”
“所里有急事!孩子吓着了!我得马上回去!”母亲一边飞快地换鞋,一边拿起桌上那个装着小米粥和鸡蛋羹的保温桶,“旎旎非要跟着去画画,我带她一会儿,你看好家!”
奶奶也担忧地走过来:“路上慢点!看着点孩子!”
“知道了妈!”
门“砰”地一声关上。安旎被母亲紧紧牵着手,几乎是小跑着下楼。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她却感觉自己的手心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出汗。
她终于……要见到这个世界的周斯越了。
在那个他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刻。就像前世,她出现在他生命最后时刻一样。
这一次,她不再是宣读死刑命令的检察官,她只是一个可能无法被理解、甚至无法被记住的八岁小女孩。
但她还是来了。带着那份无法解释、跨越时空的深切同情与怜惜,以及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或许,这一次,她能做点什么不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