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旎几乎是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溜回自己的小房间,将门虚掩着,留出一条缝隙,耳朵紧紧贴着门边,心脏在小小的胸腔里“咚咚”狂跳。
门外,母亲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浓浓的怜悯:“……那个孩子,唉,看着确实有点……太可怜了。呆呆的,不说话,问他什么也没反应,就缩在角落里。身上还有被他那个混蛋爹打出来的旧伤……我实在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接待区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就暂时把他放在我办公室的值班室里了,好歹有张床,暖和点。我晚上下班,把他先托付给值班的同事帮忙照看一下。”
安旎的心猛地一揪。高功能自闭症……遭受父亲家暴……目睹母亲杀人……现在又被带到完全陌生的看守所环境……周斯越此刻该有多么恐惧和无助?
“哎呦喂,恁说是……”奶奶也跟着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朴素的同情,“真是造孽啊……那当爹的不是个东西,当娘的也是没法子了……就是苦了孩子……”
母亲的声音接着响起,带着忙碌的窸窣声,像是在收拾东西:“妈,我一会儿还得赶紧给他做点吃的拿过去。看守所的晚饭他几乎没动,也不知道是吃不惯还是吓坏了,总不能让孩子饿着。我熬点小米粥,再蒸个鸡蛋羹,软和点,好消化。”
天啊!
周斯越……他现在就在母亲的办公室里!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一股强烈的、几乎是本能般的冲动瞬间攫住了安旎——她想去看看他!现在就去!她想确认他是否安好,她想……她想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给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安慰,就像前世他临刑前,她鬼使神差喂他的那碗面一样。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现实的冰冷浇灭了。
她现在是谁?是一个刚刚八岁、因为感冒才退烧的小女孩。
她有什么理由要求深更半夜跟着母亲去看守所?
她又以什么身份去见那个孩子?一个管教民警的女儿,突然对一个刚收押的重案嫌疑人的孩子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这本身就显得极其怪异和不合理。
母亲一旦追问起来,她根本无法解释。难道要说自己重生而来,对那个孩子有着跨越时空的同情和愧疚?这只会被当成小孩子烧糊涂了的胡话,甚至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强烈的无力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空有着前世的记忆和汹涌的情绪,却被困在这个幼小稚嫩的身体里,寸步难行。
她听着门外母亲忙碌的脚步声,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鸡蛋和小米。锅碗瓢盆轻微碰撞的声音,此刻在她听来却无比清晰,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焦灼的心上。
她该怎么办?
眼睁睁听着母亲做好饭,然后出门,去往那个关押着周玲、也暂时收留着周斯越的地方?而她自己,却只能被留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
安旎的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必须想办法。
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合理地、不引起怀疑地……接触到周斯越。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焦急地扫视,最终,落在了那个还放在床头柜上的、印着小猫图案的塑料水杯上。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花,闪现在她的脑海。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病后的虚弱和孩童的依赖,朝着门外小声喊道:
“妈妈……我……我嗓子疼……想喝你熬的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