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彼岸在身后彻底闭合,粘稠的黑暗不再是虚无,而是拥有了质感——冰冷、滑腻,带着无数窃窃私语般的恶意,如同沉入一口遍布吸盘的深渊巨喉。阿明感觉自己不是在坠落,而是在被吞咽。记录者空间带来的短暂清明与决绝,在这令人窒息的归途中,正被无孔不入的疯狂低语迅速侵蚀。
他紧紧攥着拳,指甲深陷掌心,用疼痛对抗着意识层面掀起的风暴。雅雅痛苦的脸,手臂上干涸的血迹,是他在混沌中唯一的灯塔。回去,找到她,无论面对什么。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心脏搏动般的巨响,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周围的黑暗陡然变得浓郁,暗紫色的光芒如同渗出的脓血,从四面八方弥漫开来。他“看”到自己正穿透一层粘稠的、搏动着的能量膜障,无数扭曲的、由纯粹怨念和疯狂构成的意识碎片,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试图钻入他的思维,将他同化!
“滚开!”阿明在意识中咆哮,将所有的意志力凝聚成一道脆弱的屏障。他想起了公寓里亡魂的嘶嚎,想起了回收中心冰冷的指令,想起了平台上那融合怪物的恐怖……这些经历磨砺出的坚韧,在此刻成了他最后的铠甲。
暗紫色的光芒越来越盛,低语声变成了尖锐的嘶鸣。他感觉自己正在穿过某个无比庞大存在的核心防御层。
突然,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不再下坠,而是悬浮在了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缓缓旋转的暗紫色星云。星云并非气体,而是由无数蠕动、纠缠的暗影和闪烁不定的痛苦记忆碎片构成。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其中沉浮、哀嚎、又湮灭——有公寓里被吞噬的住户,有回收中心冰冷的机械造物轮廓,甚至还有那金属小丑画着笑脸的罐头脑袋……它们都成了这片星云微不足道的组成部分。
而在星云的最中央,是一个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奇点。
奇点周围,缠绕着无数粗壮的、搏动着的暗紫色能量触须,它们如同巨树的根系,又如同囚笼的栅栏,紧紧包裹着一个微弱的光源——
是雅雅!
她悬浮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透明。她的身体被那些能量触须贯穿、缠绕,暗紫色的流光正沿着触须不断注入她的体内,与她血管中流淌的、散发着微弱抵抗金光的血液激烈交锋、融合。她的表情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身体时不时地剧烈痉挛一下。
那低沉的、召唤他们而来的嗡鸣声,正源自那个中央奇点,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笼罩着雅雅。
阿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想要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场阻挡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雅雅在那恐怖的侵蚀下一点点消融!
“雅雅!”他用尽全部意念嘶喊。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雅雅紧闭的眼睫剧烈颤抖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她的眼神涣散,充满了痛苦,但在看到阿明的瞬间,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的嘴唇翕动着,没有声音,但一段断断续续的意识碎片,艰难地穿透了力场和疯狂的干扰,传入阿明脑中:
“阿……明……走……它……不是……要吞噬……是……要……成为……”
成为?
阿明一愣。
就在这时,中央那个奇点,猛地膨胀了一下!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意志,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从那奇点深处弥漫开来!这意志充满了纯粹的、无法满足的饥饿感,它不是毁灭,而是……融合,同化,将一切“他者”都变成“自我”的一部分!
暗紫色的星云疯狂旋转,所有的痛苦记忆碎片和扭曲暗影都发出了同步的、狂热的共鸣!缠绕着雅雅的能量触须光芒大盛,侵蚀的速度陡然加快!雅雅发出一声无声的凄厉惨叫,身体的轮廓都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要彻底溶解在那片暗紫色中!
阿明明白了!
“饥饿之影”!它想要的,不仅仅是吞噬雅雅的血肉和灵魂,它是要将雅雅这个拥有“源血”、连接着最初秩序的特殊存在,彻底同化进它自身,补完它那源于“秩序基石”却又扭曲疯狂的本质!从而……或许能打破某种限制,获得更彻底的“满足”!
雅雅不是电池,她是……祭品!而且是最高级别的、能够引起“影”本质进化的祭品!
“不——!!!”
前所未有的怒火和恐惧,如同火山般在阿明胸中爆发!他不再试图冲击那无形的力场,而是将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意志,所有与雅雅共同的回忆、在绝境中彼此扶持的情感,化作一柄无形的、燃烧的长矛,狠狠地掷向那片疯狂旋转的暗紫色星云,掷向那个散发着无穷饥饿感的奇点!
这不是物理的攻击,而是意识与存在本质的碰撞!
嗡——!!!
暗紫色星云剧烈震荡!那古老的饥饿意志似乎被这渺小却凝聚了极致情感的冲击所干扰,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缠绕着雅雅的能量触须,光芒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紊乱!
就是现在!
雅雅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被侵蚀得几乎透明的右手,猛地按向了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
那里,是她“源血”力量的核心!
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最初秩序气息的金色光芒,如同突破乌云的朝阳,从她指尖与胸膛接触的位置,猛地爆发出来!
金光与暗紫色的能量疯狂冲突、抵消!
“吼——!!!”
奇点深处,传来一声仿佛来自亘古的、混合着愤怒与更加炽烈渴望的无声咆哮!整个暗紫色空间开始不稳定地扭曲、压缩!所有的能量,所有的意志,都朝着雅雅和阿明所在的位置疯狂汇聚!
力场破碎了!
阿明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将他扯向星云中央!
他看到了雅雅在金光与紫芒的交织中,对他露出的最后一个、带着无尽眷恋与释然的微笑。
然后,无尽的暗紫色光芒,吞噬了一切。
意识,归于沉寂。
只剩下那永恒的、无处不在的……
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