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废墟在身后无声地崩塌，乱码如灰烬般剥落，露出冰冷、毫无生气的金属骨架。阿明踉跄着冲向来时的狭窄管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后背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渗出血迹，浸湿了粗糙包扎的布条。

管理员意识碎片最后的嘶吼——“种子”、“果实”、“阻止它”——如同烧红的铁烙印在他的神经上。那暗紫色晶体爆发时穿透穹顶的光柱，以及随之而来的、来自无法理解深处的“注视”，让他明白，他们逃离的不仅仅是一栋吃人的公寓，甚至不仅仅是那个冰冷的回收中心。

他们卷入的，是一场远超想象的、维度层面的灾难。

必须找到雅雅！必须离开！

他手脚并用地钻进那低矮的管道，粗大的线缆刮擦着他的身体，带来新的刺痛。来时觉得漫长无比的通道，在极致的恐惧和紧迫感驱使下，似乎缩短了不少。他拼命爬行，不顾膝盖和手肘传来的摩擦剧痛。

终于，前方出现了那个小型设备间透出的、相对稳定的白色光芒。

他奋力爬出管道，滚落在网格状地板上，急促地喘息着。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之前安置雅雅的地方——

空的！

雅雅不见了！

阿明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窖！他猛地环顾四周，狭小的设备间一览无余，控制台的屏幕依旧闪烁着杂乱的数据，仪表盘上的指示灯明灭不定。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雅雅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雅雅！”他压低声音喊道，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带着绝望的回响。

没有回应。

只有控制台屏幕突然跳变，一段扭曲的、夹杂着管理员残留意识的干扰信号强行覆盖了杂乱的数据流，断断续续地形成文字：

> 她……被……‘清洁单元’……带走了…… > 通道……B-7……朝着……‘净化核心’…… > 时间……不多了……它们会……‘格式化’……

净化核心！格式化！

阿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之前那冰冷的电子音提到过的“净化程序”，那只是温和的版本？所谓的“格式化”……是要彻底抹除雅雅的意识和存在吗？

怒火与恐惧交织着冲上头顶！他猛地捶了一下控制台，金属外壳发出沉闷的响声。

“怎么去通道B-7？！”他对着屏幕低吼，仿佛那残存的管理员意识能听到。

屏幕上的文字扭曲了一下，变成了一幅极其简略的、线条闪烁不定的结构草图，标注着他们现在的位置和一个红色的箭头，指向某个方向，旁边标注着“B-7 Access”。草图下方，一行小字飞快闪过：

> 系统……混乱……权限……漏洞……利用…… > 小心……‘它们’……也在……适应……

适应？谁在适应？回收中心？还是……公寓的那种“活性”？

阿明来不及细想，强行记下草图指示的方向。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设备间，目光落在那个曾经存放照片的抽屉上，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出了检修舱门，回到了那条布满管道和应急红灯的维修通道。

按照草图的指示，他需要沿着通道向上，在第三个岔路口转向左侧的一条更细的支路。

通道内依旧死寂，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与公寓里那种腐败的腥甜不同，这气味更淡，却带着一种金属和臭氧的底调，仿佛某种非人的生命体留下的信息素。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加快脚步。膝盖和手肘的伤，后背的刺痛，都在抗议，但他无视了这一切。

第三个岔路口到了。左侧的支路更加狭窄昏暗，管道也更加密集，一些管道表面甚至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类似生物黏膜的、反着幽光的物质。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这条支路蜿蜒向上，坡度陡峭。他扶着冰冷的管壁艰难前行，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管理员警告的“它们也在适应”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突然，前方通道的拐角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黏腻的蠕动声。

阿明猛地停住脚步，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在冰凉粗糙的管道壁上。

蠕动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种细微的、仿佛金属刮擦肉质的声响。

他缓缓探出头，向拐角另一侧望去——

只见在应急红灯微弱的光芒下，一段银灰色的、原本属于回收中心机械结构的管道表面，此刻正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搏动着的肉质薄膜！那薄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管道蔓延，所过之处，金属表面被侵蚀、同化，变得如同公寓内部的活体墙壁一般！几只苍白浮肿、指甲乌黑的手，正从那新生的肉质薄膜中缓缓挤出、伸出，无意识地抓挠着空气！

公寓的“活性”！它在侵蚀回收中心！

这就是管理员说的“适应”？！

那黏腻的蠕动声，正是肉质薄膜生长和那些亡魂手臂试图挣脱时发出的声音！

阿明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两个恐怖的存在，正在这片金属的迷宫里相互渗透、污染！

他必须尽快通过这里！

他看准那肉质薄膜蔓延的间隙，以及那些亡魂手臂活动的规律，深吸一口气，猛地从藏身处冲出，如同猎豹般贴着另一侧的管道壁，疾速穿过这个被部分“活化”的区域！

冰冷粘滑的触感擦过他的手臂，一只伸出的死人手几乎要抓住他的衣角，但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冲过拐角，前方的通道暂时恢复了“正常”，依旧是冰冷的金属和管道。但他不敢停留，继续狂奔。

根据草图，通道B-7的入口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

果然，在又一个向上的爬梯尽头，他看到了一个圆形的、标注着“B-7”的气密舱门。门上的指示灯闪烁着不祥的红色。

门是锁着的。

阿明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他焦急地寻找着开关或者控制面板。

就在这时，舱门旁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通讯器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上没有图像，只有一行颤抖的、仿佛用尽最后力气打出的文字：

> 密码……734-Omega……失效…… > 物理…… override…… 接线盒…… 左下……

是管理员！他残留的意识还在挣扎，还在试图帮助他！

阿明立刻蹲下身，在舱门左下方的墙壁上摸索，果然找到一个松动的面板。他用力抠开面板，里面是一个布满各种颜色线头的复杂接线盒。

他该怎么做？

> 切断…… 红…… 蓝…… 连接…… 黑与…… 黄……

屏幕上的指示断断续续。

阿明没有犹豫，按照指示，找到对应的红线、蓝线、黑线和黄线。他没有工具，只能用牙咬，用手撕！

嗤啦！火花一闪！一股微弱的电流窜过他的手指，带来一阵麻痹感。

嘀——

一声轻响，舱门上的指示灯由红转绿。

嗤——

气密阀泄压的声音响起，沉重的圆形舱门缓缓向内滑开。

门后，是一条更加宽阔、灯火通明的金属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某种消毒剂的味道。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看起来像是手术室或实验室的透明观察窗。

透过观察窗，阿明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雅雅被固定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四肢被能量枷锁扣住。她已经苏醒，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平台周围，数个之前见过的那种蜈蚣状机械造物——“清洁单元”正环绕着她，它们那些末端带着各种工具的机械臂正在调整位置，其中一条机械臂的顶端，一个散发着危险白光的钻头，正缓缓对准了雅雅的额头！

“格式化”程序，即将开始！

“雅雅！！！”

阿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通道B-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