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日子单调而漫长。小沐的病情像过山车，白天体温降下去，精神头好些，能看着绘本听爸爸讲几个故事；到了晚上，体温又容易反复，咳嗽也会加重，需要汤沐阳不停地用温水给他擦拭身体进行物理降温，几乎整夜无法合眼。

汤沐阳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胡子拉碴也顾不上收拾。但他面对小沐时，总是保持着最大的耐心和温柔。

“爸爸，我的‘军事工事’还没完成呢。”小沐靠在病床上，摆弄着汤沐阳给他买的一个小坦克模型，声音还有些虚弱。

“等你病好了，爸爸陪你一起去完成，咱们把它修成最坚固的堡垒，好不好？”汤沐阳削着苹果，细长的果皮一圈圈垂落，“不过下次，可得选个晴天。”

“嗯！”小沐用力点头，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汤沐阳赶紧放下苹果，轻轻拍着他的背。看着儿子咳嗽时憋红的小脸，他心疼不已。邻床也是照顾生病孙子的老太太忍不住感叹：“你这当爸爸的，可真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妈，细心得很呐。”

汤沐阳只是笑笑，没说什么。他心里清楚，比起米蓝在部队吃的苦，他这点辛苦算不了什么。

而在远离城市的野战训练基地，米蓝正面临着另一种严峻考验。

她所在的铁拳团正在进行一场代号“利刃-XX”的实兵对抗演习。作为红军主力连连长，米蓝肩负着穿插渗透、夺取关键节点的重任。演习区域地形复杂，气候多变，蓝军更是狡诈多端，设置了重重障碍。

此刻，米蓝正带领她的连队，在一片茂密的丛林里艰难跋涉。他们已经连续急行军超过二十小时，每个人的迷彩服都被汗水、露水和泥泞浸透，脸上涂着的油彩也因汗水的冲刷显得有些斑驳。

“连长，指挥部通报，蓝军电子侦察力量加强，要求我们保持无线电静默，按预定方案，在明晨六点前抵达三号区域。”通讯员压低声音报告。

米蓝摊开地图，借助指北针和微光手电，快速研判着方位。她的眼神锐利而专注，尽管身体极度疲惫，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她知道，汤沐阳和孩子此刻正需要她，但身为连长，上百名战士的性命和演习的成败系于她一身，她必须将所有的担忧和牵挂死死压在心底。

“传令下去，原地休息十五分钟，检查装备，补充能量。注意警戒，严禁烟火。”她的声音沙哑却清晰有力。

战士们无声地散开，各自找地方坐下，掏出压缩干粮默默地啃着。米蓝也靠在一棵树干上，拧开水壶喝了一小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身体的燥热。她抬头透过茂密的枝叶缝隙，望向夜空，几颗寒星在云层间若隐若现。

小沐怎么样了？烧退了吗？还咳嗽得厉害吗？汤沐阳一个人在医院，肯定累坏了吧？……纷乱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上衣口袋，那枚小米放进去的纪念徽章硬硬的硌在胸口，仿佛带着孩子们的体温，给她注入了一丝力量。

她不能倒下，更不能分心。这里是她的战场，她的责任。

休息时间结束，队伍再次无声地出发。米蓝走在队伍最前面，她的脚步依然坚定，背影在昏暗的林间显得挺拔而可靠。战士们看着连长的背影，心中的疲惫似乎也减轻了几分。他们信任他们的连长，就像信任手中的钢枪。

医院里，汤沐阳收到了小米发来的短信：“爸爸，我放学了，张阿姨接我回来的。我作业写完了，还熬了粥，你和弟弟晚上回来喝吗？弟弟好点了吗？”

看着女儿懂事的信息，汤沐阳眼眶发热。他回复：“姐姐真棒！弟弟好多了，医生说如果晚上不发烧，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爸爸晚上带弟弟回家喝你熬的粥。”

他将手机拿给小沐看：“你看，姐姐在家给我们熬粥呢。”

小沐的眼睛亮了亮：“我想喝姐姐熬的粥……我想回家了。”

“快了，就快了。”汤沐阳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心里充满了对女儿的愧疚和感激。大女儿的超乎年龄的懂事，让他心疼，也让他骄傲。

傍晚，医生查房后，确认小沐的体温稳定，炎症指标下降，同意他们第二天早上办理出院，但叮嘱回家后仍需按时服药，注意休息，避免再次着凉。

汤沐阳长舒了一口气，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米，也再次发信息告诉了米蓝，尽管他知道她可能暂时看不到。

晚上，汤沐阳办理了手续，带着小沐回到了阔别几日的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带着些微糊味的米香。小米系着围裙，正站在厨房里，小心翼翼地看着锅。

“爸爸！弟弟！”看到他们回来，小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立刻跑过来。

“姐……”小沐声音还有些哑，但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向姐姐。

汤沐阳看着客厅收拾得整整齐齐，餐桌上的粥虽然卖相一般，却热气腾腾，他的心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酸楚填满。他放下东西，走过去，将两个孩子一起搂进怀里。

“辛苦了，宝贝女儿。”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辛苦。”小米摇摇头，看着弟弟，“弟弟好了就好。”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和担忧，似乎都在这简单的温馨中消散了。汤沐阳知道，这就是他的“战场”，守护好这个家，照顾好两个孩子，让远方的妻子没有后顾之忧，就是他最重要的使命和胜利。

夜深人静，两个孩子都睡熟后，汤沐阳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米蓝发来的信息，信号依然不佳，字句破碎：

“刚……休整……看到消息……太好了……替我……亲亲孩子们……保重……等我回来……”

信息很短，甚至不完整，但汤沐阳反复看着那几个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米蓝在紧张演习的间隙，那片刻的放松和深深的思念。

他回复：“我们都好，放心。你注意安全，盼归。”

他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他知道，在远方的山林或荒漠，他的妻子也正望着同一片星空。他们身处不同的“战场”，却心意相通，彼此支撑。这份跨越山海的牵挂与理解，便是他们这个军人家庭最坚实的堡垒，最温暖的力量。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