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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祁佑薇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天牢里柳思铭那绝望崩溃的样子，不断在她眼前闪现。大仇得报的快意之后，竟有一丝莫名的空虚和疲惫。

她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外面萧瑟的冬景，有些出神。

直到林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去天牢了？”

祁佑薇回过神，转过身，看到林衍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是。”她点了点头，没有隐瞒，“去送他最后一程。”

林衍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扫过，淡淡道：“何必污了自己的眼。”

祁佑薇苦笑一下：“有些执念，总要亲眼看着了结，才能安心。”

林衍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封着火漆的竹筒，递给她。

“这是什么？”祁佑薇疑惑地接过。

“打开看看。”林衍语气平淡。

祁佑薇依言打开竹筒，里面是一卷薄薄的纸张。她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这竟然是一份……口供画押文书！上面详细记录了柳思铭如何买凶、如何联系、支付了多少定金，以及行动计划等等，条理清晰，细节详尽！落款处是那几个被活捉的刺客的签名和鲜红的手印！

更重要的是，这份口供并非指向工部失职，而是直指柳思铭“意图行刺安南王妃，破坏冬狩，藐视皇威”！

这才是真正能彻底钉死柳思铭、让他永无翻身之地的铁证！

祁佑薇震惊地抬头看向林衍：“王爷……这……”

他明明已经用了她的计策，借工部失职扳倒了柳思铭，为何还要拿出这份更狠、更直接的口供？

林衍的眼神深邃如古井，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酷：“本王的王妃遇袭，岂能如此轻易了结？工部失职是公罪，行刺王妃是私仇。公罪可大可小，私仇……必须血偿。”

他看着她，缓缓道：“这份口供，是给你的‘礼物’。你想何时用，如何用，皆由你决定。即便现在不用，握在手中，柳思铭的命，便永远在你一念之间。”

祁佑薇握着那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卷，心脏狂跳不止。

这份“礼物”太过沉重，也太过……贴心。他完全理解她复仇的渴望，并给了她最终的决定权和控制权。

这是一种强大的支持，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多谢王爷。”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口供收好。这份证据，或许现在不适宜拿出来（以免显得安南王府逼迫过甚），但将来某个关键时刻，必能发挥奇效。

林衍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经过冬狩遇险和联手反击，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和……亲近。

祁佑薇犹豫了一下，决定趁此机会，试探着更进一步。她需要更多了解这个深不可测的夫君，也需要让他更了解自己（当然是经过伪装和筛选的“自己”）。

“王爷，”她轻声开口，目光望向窗外，“有时觉得，这世道对女子着实不公。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们，最终付出代价的，却往往是我们。”

林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并未立刻回答。

祁佑薇继续道，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落寞和自嘲：“若非王爷，我恐怕早已如同那柳思铭一般，甚至更惨……有时午夜梦回，仍会惊出一身冷汗，梦见自己……”她适时地停住，露出一丝脆弱和后怕的神情。

这是她精心准备的说辞，半真半假，用梦境来解释她的一些“直觉”和改变，并试图引发林衍的共鸣或……怜惜。

林衍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能看透她内心的波澜。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这世道，本就弱肉强食。无关男女，只关强弱。”

他的声音依旧冷硬，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残酷真理。

“想要不任人宰割，唯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他看着她，眼神锐利，“你做得很好，比许多男子都强。”

这算是……他对她的认可和鼓励？

祁佑薇心中微动，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王爷呢？王爷如此强大，可也有……不得已之时？”

她问得大胆而试探。

林衍的眸光骤然变得深沉无比，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风暴。他紧紧盯着祁佑薇，久到她几乎以为触怒了他，想要收回问题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

“本王的存在本身，对某些人而言，就是最大的不得已。”

这话说得极其含蓄，却又无比直白！几乎等同于承认了他功高震主、遭受猜忌的处境！

祁佑薇的心猛地一紧。他……竟然对她透露了如此敏感的信息！

“陛下他……”祁佑薇下意识地压低声音。

“昏聩无能，宠信奸佞，沉迷丹道，枉顾民生边防。”林衍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和……一种隐忍的怒意，“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祁佑薇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早知道皇帝昏庸，林衍也有抱负，但亲耳听到他如此毫不掩饰地评价皇帝，还是让她感到震惊！

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又是何等的……信任？才会对她说出这番话？

他是在试探她的忠诚？还是真的开始将她视为可以分享秘密的盟友？

祁佑薇迅速压下心中的惊骇，脸上露出忧国忧民的神色，低声道：“王爷所言极是。边关将士浴血，朝中却……父亲此次病倒，亦是忧心所致。只可惜我等力薄……”

“力薄？”林衍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力薄，便聚沙成塔。眼盲，便擦亮眼睛。这江山社稷，非一人之天下。”

他的话，如同惊雷，在祁佑薇心中炸响！

这已经不仅仅是抱怨，而是在暗示某种……更大的图谋！

他是在招揽她？还是在向她透露他的政治抱负？

祁佑薇感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她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历史漩涡边缘。进一步，可能是滔天富贵，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但她早已没有退路。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林衍，一字一句道：“王爷若有所需，臣妾……愿尽绵薄之力。只愿海晏河清，百姓安居，边关永固。”

她没有直接表态支持某种“大逆不道”的行为，而是表达了共同的政治理想和愿意站在他这边的态度。这是最稳妥，也最聪明的回应。

林衍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丝，又似乎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良久，他才缓缓道：“很好。”

没有多余的话语，但这两个字，却仿佛重逾千斤。

这一刻，一种全新的、基于共同利益和政治抱负的同盟关系，在两人之间悄然确立。

它比夫妻关系更牢固，比爱情更冷酷，也……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