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时，鼻腔里灌满了陈年天鹅绒混着霉味的气息。头顶锈蚀的吊灯在风中摇晃，链条摩擦声像老式放映机的转动。脚下木地板因潮湿变形翘起，踩上去发出空洞回响，像是有人在敲我的骨头。
《夜莺挽歌》的旋律从观众席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音混着隐约的鼓掌声。我摸了摸口袋，U盘还在震动，老吴改装的防护装置在太阳穴位置闪烁红光。这玩意儿本该显示绿灯，现在却像警告信号灯似的刺眼。
走廊墙上挂着的老照片突然动了。沈青霓的瞳孔跟着我的脚步转动，在镜框里发出轻微的刮擦声。挂钟指针逆时针旋转，滴答声急促得像倒计时。转角处立着面完整的镜子，映出的我穿着红色长裙，裙摆缀满水晶珠子。我伸手扯开领口，皮肤上浮现出烧伤疤痕的幻影，右手腕旧伤突然渗出血来。
钢索垂下的红色绸带扫过脸颊，焦黑痕迹蹭在我鼻尖。观众席爆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阴影中凝聚出的人形轮廓比我高出两头，浑身裹着破烂戏服。他手里攥着道具匕首，刀刃上沾着发霉的奶油蛋糕。
"织梦者..."他的声音像是从坏掉的留声机里挤出来的，"二十年了..."
我后退半步，掌心凝出银白色丝线。丝线在空气中缠绕，却怎么也织不成屏障。守门人挥刀劈来时，我本能地抬手格挡，丝线突然暴涨，将他的手臂缠了个结实。鼻腔涌出温热液体，滴在裙摆上晕开暗红污渍。
"想象帷幕后的世界。"沈青霓的声音从虚空传来，带着电流杂音。化妆间抽屉自动弹开，所有镜子同时炸裂，碎片却悬浮在半空。我深吸口气，试着重构空间。地板突然倾斜，重力方向改变，守门人踉跄着撞向墙壁。
抽屉最底层压着泛黄信封，火漆印章和我手腕伤疤产生共鸣。拆开封口时，《夜莺挽歌》曲调突变，最高音阶处所有声响戛然而止。大幕落下时所有灯光聚焦，舞台地板显现出血色的组织徽章图腾。信纸上是养父的笔迹，但墨渍侵蚀只剩"梦之子"字样清晰可见。
我伸手去摸那封信的时候，指尖传来灼烧般的刺痛。信纸边缘泛着诡异的蓝光，像是有人用冰块在上面写了字又迅速抹去。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守门人已经挣脱了银白色丝线的束缚。
他踉跄着站起身，破烂戏服下露出半截金属关节，咔哒作响。观众席的尖啸声再次响起，这次混杂着玻璃碎裂的声响。我猛地回头，发现舞台上方悬挂的聚光灯正在松动，摇摇欲坠。
"低头！"沈青霓的声音从虚空中炸响。
我本能地蹲下身，聚光灯擦着头顶砸在地上，火星四溅。守门人却站在原地不动，任由飞溅的玻璃碎片穿透他的身体。那些碎片在穿过他时发出诡异的嗡鸣，像是撞上了无形屏障。
我趁机将信纸塞进衣袋，转身朝化妆间深处跑去。走廊两侧的镜子仍在悬浮，但镜面映出的景象开始扭曲。我看到自己奔跑的身影突然停下，转身面对追来的守门人。
不对劲。
我猛地刹住脚步，身后的镜面同步定格。那些悬浮的玻璃碎片开始旋转，形成一道道细小的漩涡。守门人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你害怕什么？"沈青霓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天花板上传来。
我抬头，发现吊灯不知何时停止了晃动。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守门人站在原地，破烂戏服上的补丁在缓慢蠕动。
我想起来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我躲在剧院储物间里，透过门缝看到舞台上发生的一切。养父把我藏在那里，说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那天晚上，他穿着一件红色长裙，就是我现在身上这件。后台的化妆镜被砸碎，血迹在地板上蔓延，最后消失在幕布后方。
守门人的戏服突然剧烈抖动，金属关节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他的头颅缓缓转动，面向我的方向。
"你终于来了。"这次是清晰的人声，带着浓重的戏腔。
我后退一步，脚底传来湿滑感。低头看去，地板上不知何时渗出了暗红色液体。它正沿着我的鞋底蔓延，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图案——和信纸上残留的"梦之子"字样如出一辙。
吊灯突然坠落，在距离地面一米处诡异地悬停。灯光聚焦在舞台中央，照亮了地板上逐渐显现的图腾。那是一个戴着羽毛面具的女人轮廓，她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剪刀。
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守门人向前迈了一步，破布下露出锈迹斑斑的齿轮。他举起道具匕首，刀刃上的奶油蛋糕开始融化，滴落在地上时发出滋滋声响。
"想象帷幕后的世界。"沈青霓的声音带着催促。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那个雨夜的每一个细节。储物间的铁门，潮湿的霉味，还有……还有藏在柜子里的半面镜子。
当我睁开眼时，守门人已经近在咫尺。他手中的匕首高高扬起，刀锋上闪烁着诡异的光。我本能地抬手，掌心浮现出银白色的丝线。
这一次，丝线不再颤抖。它们在空中交织成网，将守门人完全笼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戏服下的机械装置开始冒烟。
"现在！"沈青霓大喊。
我冲向舞台右侧的幕布，那里隐约可见一个暗红色的蝴蝶结。丝线仍在缠绕着守门人，但我知道这坚持不了多久。地板上的图腾开始发光，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距离幕布还有五步、四步、三步……
观众席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鼓掌。我回头看见守门人挣脱了束缚，他身上的戏服正在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齿轮和发条。
最后一排座位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那不是普通的观众席，而是藏着某种观测仪器。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会听到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那是设备启动时的声波干扰。
我扯开幕布，一股浓烈的薰衣草香扑面而来。后面藏着一个小小的化妆间，梳妆台上摆着一支口红。口红色泽鲜红，和我身上的裙子完美呼应。
当我拿起口红时，整个剧院突然陷入死寂。守门人停在门口，机械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地板上的图腾光芒暴涨，将我和他隔开。
"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沈青霓的声音第一次显露出情绪波动。
我盯着手中的口红，它正在变得滚烫。薰衣草的香气越来越浓，几乎令人窒息。守门人开始后退，他身上的机械装置发出不正常的震动声。
"选择吧。"沈青霓说。
我深吸一口气，将口红轻轻涂抹在嘴唇上。刹那间，整个剧院开始崩塌，木板剥落，镜子碎裂，所有的光影都化作流沙。守门人发出最后的哀嚎，他的身体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簌簌掉落。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幕布后方露出半张脸。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但手中握着的怀表链上，赫然系着一枚火漆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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