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靖王府,已是黄昏。儿子赵曦在乳母怀中睡得正酣,小嘴微微嘟着,仿佛世间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青儿一路上的些许郁闷和疲惫瞬间消散,她轻轻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在他额间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赵渊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被一种沉静的满足感填满。这便是他穷尽前世今生要守护的人间烟火。
“夫君,”青儿将孩子小心放回摇篮,转过身,眉间却染上一丝轻愁,“魔头踪迹不定,人间大旱的征兆已现,我心里总是不安。”
赵渊走上前,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引她到窗边坐下。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抹霞光映照着他沉稳的面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声音低沉而坚定,“天庭既已部署,我们便在人间做好我们该做的事。王府粮仓充盈,我已命人暗中核查,随时可开仓赈济。各地水脉舆图,我也让幕僚加紧研究,寻找可能的水源和应对旱情之法。”
他的目光落在青儿依旧忧心的脸上,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至于你,我的上神夫人,你的职责是坐镇监察,感知天地异动,而非事事亲力亲为,更不必为了一次小小的碰壁而挂怀。”
“我才没有挂怀……”青儿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低了下去,带着点被看穿的心虚,随即又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夫君,你方才在天庭指挥天兵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嗯,我师父玉书上神的风采呢。”
赵渊失笑,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休要取笑为夫。不过是情急之下,权宜之计。”
翌日,
午后阳光正好,靖王府的花园里,青儿正与赵渊闲话,忽见天际两道熟悉的身影变成流光降落在王府,正是顺风耳与千里眼。两人脸上带着打探到“大新闻”的兴奋与急切,一落地便行了礼。
“五公主,赵仙官!您二位让我们留意金吒太子和三公主的后续,哎呀呀,可真是……惊天动地啊!”顺风耳搓着手,迫不及待地开了腔。
赵渊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青儿也立刻坐直了身子,示意他们细细道来。
顺风耳与千里眼便你一言我一语,声情并茂地描述起来:
“那日三公主拿着灵石,化作一道黄光就冲出了南天门!金吒太子那是紧随其后,一身金甲,御风就追了上去!啧啧,那速度,快得像两道流星!”
千里眼接过话头,双手比划着:“三公主机灵啊,她不敢往高处飞,怕目标太明显,就贴着那连绵的山脉疾飞,借着山势起伏隐藏行踪。可金吒太子在云层之上,视野开阔,很快就锁定了她!只见他一个加速俯冲,如同苍鹰搏兔,那气势!”
“三公主也察觉了,立刻催动法力,飞得更快!”顺风耳模仿着飞行姿态,“两人一前一后,在空中划出两道长长的光痕,越飞越快!眼看金吒太子就要在前面的山口堵住三公主的去路了,说时迟那时快,三公主猛然一个调转,方向刁钻,是个极其漂亮的闪避!金吒太子因为冲得太猛,一下子没刹住,直直飞出去老远才勉强调过头来!”
两人描述得极具画面感,青儿和赵渊仿佛亲眼看到了那场紧张刺激的云端追逐。青儿不禁代入其中,纤指抵着下巴,蹙眉分析道:“三姐若是能飞进下面的森林里,借着茂密树木的掩护,是不是会好一些?”
赵渊闻言,沉稳地点了点头:“有理,丛林地形复杂,易于隐匿行踪。”
顺风耳立刻用崇拜的目光看向青儿,由衷赞道:“五公主您真是美貌与智慧并存啊!一语中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青儿被逗得嫣然一笑,暂时抛开了些许担忧,催促道:“后来呢,快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
顺风耳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后来两人就这么一路追逐,飞过了白雪皑皑的雪山,飞过了波光粼粼的大河,飞过了深不见底的峡谷……最终,法力消耗不小,双双降落在了一处开满各色山花的宁静湖边。”
他的语气从之前的激昂转为低沉,预示着接下来的变故。千里眼也面色凝重地补充:
“追到了三公主,金吒太子持枪而立,语气还算克制:‘三公主,请把灵石还给我。’三公主只是扭过头,‘哼!’了一声。金吒又劝:‘三公主,请不要为难小仙,快把灵石还给我。’三公主那脾气您知道的,直接怼了回去:‘除非我死了!’”
青儿听到这里,心头一跳。
顺风耳模仿着当时紧张的语气:“金吒太子也被这话激得有些动了真火,沉声道:‘那就恕小仙无礼了!’谁知三公主更横,竟回了一句:‘没人让你有礼!’”
“然后……然后两人就在那湖边动起手来了!”千里眼的声音带着不忍,“三公主的剑光凌厉,金吒太子的枪法更是沉稳狠辣!两人你来我往,剑影枪芒,打得湖边花瓣纷飞,草屑乱溅!我们都看得心惊肉跳……然后,就听见‘刷’的一下——!”
顺风耳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身临其境,声音都变了调:“金吒太子那一枪,不知是收势不及,还是……总之,枪尖就……就扎在三公主的胸口了!”
“什么?!”青儿脸色瞬间煞白,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发颤,“三姐她……!”
千里眼沉重地点头:“看那伤势……三公主的仙骨,怕是……断了。”
仙骨断裂!这对于神仙而言,非常严重!青儿只觉得一阵头痛天旋地转,赵渊的脸色也难看至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然而,更让他们心神俱震的还在后面。
顺风耳用带着哭腔和极致震撼的语气喊道:“可……可是!谁也没想到!金吒太子见误伤了三公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他他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运功,徒手剖开了自己的胸膛,硬生生抽出了自己金光流转的仙骨,以本命真元催动,替换给了三公主,为她续命保命啊!”
“自剖仙骨?!”赵渊失声低呼,饶是他心志坚韧,也被这惨烈决绝的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这已远超职责范畴,这是以自身的仙途乃至性命为代价的救赎!
青儿更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一向以铁面无私著称的金吒太子,在铸成大错的瞬间,是何等的绝望与决绝,竟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弥补。
顺风耳最后颓然道:“现在……他们两个都失去了法力,从那湖边消失,不知所踪了……”
“不知所踪……”青儿喃喃重复,巨大的恐慌和担忧席卷了她。她转身扑进赵渊怀里,声音哽咽破碎:“夫君……三姐……金吒他……怎么办……”
赵渊紧紧拥住她颤抖的身子,他的震惊已化为极致的冷静,眼神锐利如刀,沉声道:“青儿,别慌!既然金吒太子舍身保住了三姐的性命,他们暂时应无大碍。当务之急,是立刻发动所有力量,尽快找到他们!刻不容缓!”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如同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青儿几乎崩溃的心神。
顺风耳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带着几分敬畏与忐忑,补充道:“王母娘娘……已经知晓此事了。七公主的灵石,已被扫把星寻回,带返了天庭。托塔李天王亲自向娘娘请罪,立下军令状,说要亲自下界,无论如何也要将三公主和金吒太子带回来。”
他咽了口唾沫,偷眼瞧了瞧青儿和赵渊瞬间凝重的神色,才继续艰难地说道:“只是……王母娘娘此次……震怒非常。娘娘说,公主们屡次不将天规放在眼里,缕动凡心,几次三番胆大妄为,此番更是闯下如此大祸……娘娘已下令,加重了对仙凡相恋的惩戒。说……说是要让李天王此次下界,务必将所有尚在凡间的公主,都……都带回天庭。
这最后几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青儿和赵渊心头!
“什么?!”青儿失声惊呼。
王母震怒,旨意已下,李天王亲自执行,此事绝非儿戏。若所有公主皆被召回,青儿身为五公主,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沉痛、不甘与深切的焦虑。刚刚还为三姐和金吒担忧,此刻自身亦面临被强行拆散的危机,巨大的压力与紧迫感如同阴云,骤然笼罩在两人心头。